墨兰听见这番利落的言语有些吃惊,拿眼睛去挑了下明兰,只见明兰深吸一口气,滔滔道:“自大姐姐嫁人后,家里便只有咱们姐妹个,我说句心里话,论相貌,论才,甚至论父亲心里的位,姐姐都是家里头一份的。”
好话人人都爱听,何况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墨兰听了,冷淡的表情果然松了松,明兰见开头很好,便挑起话头:“四姐姐唯一差的不过是个出身罢了……”墨兰立刻脸黑了,明兰不敢耽搁,紧接着说:“……若是四姐姐也是肚里出来的,将来便是大姐姐般的福气也当的;可老天爷安命,偏偏给四姐姐差了这么一招。”
墨兰目光是不甘,鼻里轻轻哼了一声,可到底把思绪散开去了,没有纠结在刚才的口角上,明兰小心翼翼的带入正题:“四姐姐,说一句不当说的,我也是个庶出的,除了老怜惜些,样样都比不上你,姐姐又何必与我置气呢?”
墨兰一惊,正眼去看明兰,只见她也直直看着自己,明兰虽身形未脱了婴儿肥,周身却不见了那股孩气,一双点漆般的眸沉静如深湖,娴静贞雅,竟如个大人般了,墨兰迟疑道:“妹妹多心了,我何尝与你置气;不过是今日说了两句罢了。”
也不知为何,墨兰自觉气势弱了不少,适才斗口角的怒气也不见了。
明兰看墨兰不肯承认,也不多说,笑道:“庄先生曾说过,世上之事最终是要落在‘利害’二字上头的。咱们同为庶女,可四姐姐上有林姨娘护着,下有哥哥保着,比之我不知强出了多少,这‘利’字我便比不上;姐姐貌出众,人所共见,且心有凌云志;姐姐是知道老喜好的,妹妹受老教养,只知道木人似的低头过日,这‘害’字我与姐姐也全然没有;咱们大可以和和气气的做姐妹不是?”
墨兰听了,心里翻江倒海般的涌动,既有些得意又觉得被看穿了,且辩驳不出什么来,只掩饰着冷笑两声:“妹妹说的好一番道理,适才在处,你可厉害的紧!”
明兰看墨兰脸色,知道她已经被说通了,不过是心里不服气,便笑道:“人要脸树要皮,妹妹我再不济事,也得顾着老,今日头一遭给请安便落下一顿排头,又让教养我的老如何下的去面?就如姐姐也要顾着林姨娘的面是一般的道理,咱们这样庶出尤其不能叫人瞧不起了不是?”
墨兰心里咯噔一声,上上下下的打量明兰,只觉得似乎从来不认识她般,她素来自负口角伶俐,如兰若是无人相帮,那是常常被她挤兑,可今日对着明兰她几无还手之力,偏偏还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句句落在心坎上,自卑又自傲,不甘又不服,她的心里话被一语中的,听着明兰缓缓的调,温和稚气的孩童嗓音,她竟然也不觉得气了。
明兰看着墨兰神色变幻,知道今日算是达成目的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个好处,只消把利害得失说明白了,对方就能很容易接受,要是换成了如兰,一旦意气用事起来,便是道理它祖宗也没用。
明兰转开头去,缓缓的放松面部神情,愉快去看那边捡石回来的小桃和秦桑,拂过微微刺面的冷风,却只觉得凉快适意,目光转向寿安堂那两棵高高的光秃秃的桂花树,心里一片温暖柔软——反正……她也不需要墨兰真心以对,只要能和平相处就好了;她自有真心爱她关心她的人,上辈有,这辈也有。
老天爷总算没对她这半个烈士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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