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一时静默,萧夫人胸口被堵住了般透不过气来。
她自来刚强果决,一旦下定决心的事,从不回头,可这次对着儿女们的反抗,她是骂不下去也罚不下去了。她只能不断对自己说‘你没错,姎姎敦厚老实,若不护着她只有遭欺负的份,就该压着这孽障,不能让姎姎受委屈’——虽则她心里也知这样不好。
一直没插上话的程颂‘唬’的一下起身,倒把众人吓了一跳。
程颂此时没有半分笑容,只见他几大步跨过去,一把揪起那傅母的发髻,横着将人活活拖至门口,然后臂膀用力,重重摔在门廊外,只听一声惨叫,那傅母就没声了。
程姎惊呼一声,晕倒在菖蒲身上。菖蒲也瑟瑟发抖。这种抢夺别房娘子之物她们以前在葛家不是没做过,葛家女君素来都是高拿轻放,这才养的她们习以为常。如今,她终于明白,程家不是葛家,由不得她们自以为是,掐尖要强。
萧夫人本想痛骂次子,谁知程颂回过头来,却见他眼含热泪,一脸悲愤,她竟骂不出口。程颂走回来,重重跪在程咏身旁,大声道:“阿母要罚兄长,就连我一起罚吧!”然后程少宫也默不作声的走过来跪下,低头不语,显然意思是一样的。
萧夫人如何不知这是三个儿子在向她表示强烈的不满,她一口气梗在喉头无法下咽,眼见情势难以善了,桑氏忽然‘哎呦’一声大叫起来,众人忙去看她。
只见桑氏一手捂腹,一手抓着萧夫人的手腕,痛苦道:“姒妇,我好似又腹痛了,你上回那药丸可还有?快与我取两丸来!快,快!”
萧夫人有些懵,正想叫青苁去取,谁知桑氏手劲甚大,生生将她拖了起来,一边嘴里还喊着:“痛死我也,快与我取药丸!”然后就拉着萧夫人往内堂去了。
桑氏和萧夫人就这样一阵风似的离开,留下众人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一到内堂,桑氏立刻不腹痛了,厉声屏退身旁的侍婢,然后一下将萧夫人甩在日常歇息的胡床上,瞪眼道:“姒妇今日好大的威风,可把我吓住了!”
萧夫人适才被儿女们气的昏头昏脑,现在反应过来桑氏是在装腹痛,好给众人一个台阶下,免得闹到不可收拾。
萧夫人侧卧在胡床上,揉着自己的胸口,嘴硬道:“我威风?你看看那孽障,一句句逼着我说,她才威风呢!”
“活该!谁叫你一招错,满盘皆落索!”桑氏在堂内走了两圈,然后驻足道,“你起手就错了,明明是委屈了嫋嫋,却一句好话都不肯说。自古以来,父不慈,子不孝,你自己立不住道理,倒摆母亲的威风,活该被迫到这地步!”
萧夫人恨恨道:“这几个不省心的孽障,让一下又怎么了!一句钉牢一句,难道我看不出那老媪和小贱婢的伎俩,回头暗暗发落就是。姎姎的脸面……”
“你别再姎姎姎姎的了,我听着都恶心!”
桑氏从腰侧取下贴身的锦囊丢给萧夫人,不客气道,“……人心皆有偏向,这不稀奇。可你偏心也太过了!明明理亏,尽扯些全无道理之话,我都看不下去。少商不是你生的呀!就算是婢妾生的,你也不该如此待她!刚才你的话,一句比一句狠呐,连‘忤逆’这样大的罪名都说出来了,真把嫋嫋逼死了,我看你这么和婿伯交代!”
萧夫人从锦囊中取两枚清心丸含在口中,一股清凉辛辣直冲脑门,这才清醒了些,甩甩头,自嘲道:“我是被气糊涂了。今日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自小受萧太公宠爱,与兄弟们受同样的教诲,举凡谋略地形朝政世族无所不知,但若论对内宅人心细微之处的了解却大不如桑氏。事实上,除在前夫家短暂的几个月,在内宅中她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根本无须理睬几个奴婢的小心思。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遭,她是牛心左性了,错了,也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