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从家里去学校怎么去?”

“走路呗,这个路难道还能骑车?”

“那要走多久?”

“走得快的话,两个小时吧。有的同学家更加远,还得走三个小时呢,天还没亮,五点多就得从家走,我六点钟就可以了。”

温殊:“……”

温殊用手摩挲了一下身边顾彦棠的手,顾彦棠就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好在他们身边的背包很大,遮挡了旁人的视线。

顾彦棠心领神会道:“在你看来很不可思议吧?上个学这么辛苦,可是我真的特别喜欢上学啊,因为我来上学就不用帮着干农活,也不用做饭,更不用无缘无故被打……而且因为在班上回答问题回答得好,还可以被老师表扬呢。”

“你们老师能够培养出你这样的学生,肯定特别骄傲。”温殊发自内心地夸奖道。

顾彦棠一不好意思的时候,小动作就特别多,要么就是抓头发,要么就是抓耳朵。他有点羞赧地提起自己其实在村子和镇上的名声都不怎么好。

温殊假装不知道地问“为什么?”

顾彦棠一本正经地答道:“太爱打架了,总有数不清的人看不惯我。”

从小到大在城市里长大的温殊,哪怕那只是座不怎么样的小城市,如果不是亲身来到这样的地方,都很难想象生活在边陲乡镇山区的小孩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这样看来如果是中国一线城市长大的孩子和四川贵州最贫困的山区长大的孩子,生活的环境天差地别,说他们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人类种群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温殊忽然想到了最近看得一篇很短的科幻小说——《北京折叠》。

温殊现在可以想象到顾彦棠是怎么长大的了。这些贫困地区的学校里的孩子,大部分是留守的孩子。

父母们大都在大城市里坐着最底层的工作,忙于生计,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陪孩子长大。年纪大的爷爷奶奶又根本管不住孩子,所以小孩儿就基本是散养长大的。

这样长大的小孩儿和小野兽没什么区别,在学校里就像是森林里的丛林法则一样,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顾彦棠这样经历特殊,又很容易招人恨的人,往往就成为了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温殊下意识地看了看顾彦棠,觉得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衬衫也和自己一样,纽扣系到了最上面那一颗,看着挺人模狗样的。这样长大的小孩儿,没有成长为反社会型人格,温殊已经觉得谢天谢地了。

想想温殊本人从小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压根就没有受过什么苦。唯一一件让他郁闷许久的事,就是十几岁的时候,因为自己的性取向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困扰,都深深觉得世界对自己不公平呢。

那时温殊想,这世界上这么多人,凭什么就他和别人不一样。凭什么,凭什么?

现在想想,这些经历和顾彦棠短短二十年所经历的,根本不算个事儿!

温殊忽然间洞察了人世间最大的一个真理,当朋友和你抱怨倒霉怎么安慰朋友呢,比朋友更惨就可以了啊。否则说没事儿,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假得要死。

因为顾彦棠已经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所以他就问了声司机,龙角镇什么时候到。

司机开着车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听见,但是其他乘客听见了,七嘴八舌地大声告诉他们龙角镇快到了,再翻一个山头就到了。

温殊赶紧致谢,心想小地方的人真得好暖啊。

果然翻了一个山头,司机一个急刹车,在邮局旁边停下来了。

龙角镇终于到了。

然而顾彦棠记忆中的老家,还不在这里,温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问道:“还要走多远啊?”

“没多远。”

“那要走多久啊?”

“四十分钟吧。”

温殊:“……”

温殊抬头看了看八月里下午三点的毒辣太阳,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饼干和顾彦棠手上的牛奶,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多事买这些东西,直接给钱不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