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方小七是秦妈和三房管家方大福的小儿子,不光人机灵,手脚也十分麻利,很快就将方一茗让人改造过的茶车给推了进来。

这雅间本就是改造过的书房,里面只有一主四宾五张椅子,另外还有张大书桌,除了朝外的一面是窗,另外两面墙都是到顶的书架,唯有对窗那面墙上完全留白,按照方一茗的说法,是给人抒发胸意“题壁”涂鸦之用。

除了方家三兄弟外,皇帝带着那少年一进门就占了主座,青衫少年尚立于他身后,方一茗自然不敢直接就入住,一直侍立于旁。

见她这般恭谨有礼的态度,方若方艺兄弟俩也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靠在墙边,哪怕皇帝压根无视他们,都能让他们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后背发冷,两股战战,真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尤其是茶车推进来后,房间里就愈发显得有些拥挤了,哪里还有他们站的地方。

方一茗有些无奈地白了方家二傻一眼,丢给他们一个“还不走”的眼神,方若如蒙大赦地拉着方艺要走,方艺却还挣扎着冲方一茗恶狠狠地说道:“我会告诉祖父,你赶我们走的!”

“随你吧!”这人要是自己作死,真是谁拦都拦不住。

方一茗赶紧送走了他们,一转头,却见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道:“那两个蠢货,是你什么人?”

方一茗苦笑道:“回陛下,他们……是草民的隔房兄长。”

她也不必卖惨诉苦,皇帝会亲自来微服私访,自然会有人把她家中事都作为故事背景告知他老人家,她说了反而多余,倒不如这般“忍气吞声”地给皇帝留个不争不抢,隐忍坚强的小可怜人设,才能让他有机会挺身而出为她们母女出头做主,过一把仗义为善的瘾。

这可是她那位白莲花似的亲娘方夫人总结出的经验,只要你在合适的时候示弱,比自己亲自出手还要管用。

皇帝闻言果然皱了皱眉,说道:“朕原以为方太傅教子有方,才教得出子渊这样的人物,可没想到……罢了,朕还是先尝尝一茗你亲手煮的茶,可是真有林祭酒说得那般好。”

方一茗点头,丝毫不为他没替自己撑腰而有半点异样情绪,不紧不慢地将茶车推到了旁边的末席座位前,先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向他一一介绍。

这茶车分为三层,最下面放着一坛今晨新打来的山泉水,还有个用来盛废水的小木桶,中层放着各种茶料和茶果,大大小小十几个白瓷盅,密封得严严实实,只在外面用一张标签注明里面存着的是茶叶还是花草药或果脯果干。

最上面一层,是个小红泥炉,里面的碳火烧的通红,上面放着茶壶,这会儿里面的泉水已经煮沸,咕嘟咕嘟地冒着蒸汽。

方一茗先察言观色,见皇帝面色微黄,略有些浮肿,眼底隐约可见青色,可见但凡想做点正事的皇帝,过的都不是那么轻松享受的日子,御医们就算每日请脉照看,就算让他少操心少置气,那也是做不到的事,便打算给他煮一壶清心茶,滋养祛湿,利咽润肺,味道亦是冲淡平和,与他平时所用的药物不会冲突,虽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跟在皇帝身后的青衫少年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她身后,像是在观察她的动作,方一茗也不避讳,反倒是一一给他介绍自己的用料,甚至还让他亲口“尝一尝”,用的茶刀和茶匙,都是特制的纯银器具。

此举落在皇帝眼中,明白她这是让人试毒,以免出什么差池,他会意地点点头,对她的评价又高了两分。

再看到她配茶时的动作优雅从容,煮茶沏茶时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带着种飘逸脱俗的感觉,皇帝想到她因为身体病弱而止步考场龙门外,就愈发觉得可惜。

“今年的会试你错过了,可有想过以后?”

“以后?”方一茗手顿了一下,先将煮好的茶倒在茶杯中,放在茶盘上交给那青衫少年,由他验过后送呈皇帝,然后才缓缓说道:“草民有负圣恩,因病缺考,无法报效朝廷,深感愧疚。所以……草民打算办一所书院。”

“书院?”皇帝有些意外,轻啜了口茶,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京城有不少书院,只是你现在年纪尚幼,不思进学,反倒想开书院,就不怕你开的书院,收不到学生吗?”

“不怕。”方一茗笑眯眯地说道:“因为去别家书院读书要花钱,寒门子弟还有可能连书院的大门都进不去。而在我这里,只要肯学,能学得好,不但不用花钱,还能赚取奖学金。有才之人,别说是寒门子弟,就算是个乞儿,也能有机会读书科考,为国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