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沈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一道月白色的修长身影从府门口走出,径直上了马车,此人竟是难得出一次门的沈家小少爷。
沈清和性子冷淡,小小年纪就有些无欲无求的孤寡之味,唯一喜爱之物就是青竹,沈老爷和沈夫人担心儿子太过孤僻总是费尽心思去全国各地搜寻不同品种的竹子送到沈清和的后院里。前两天沈老爷听说城南新栽植了一片竹林,里面景色清幽怡人,便立刻安排家仆护送沈清和去城南赏竹,沈清和又不爱热闹,因此天一亮便早早坐上马车去了城南竹林。
竹林在南山脚下,葱茏一片,绿意袭人,阳光透过婆娑的竹叶洒进幽静的林间,伴着初夏的清风别有一番悠远意境。沈清和慢悠悠地在林间踱步,鼻尖嗅闻着竹叶的清香,几个小厮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皆屏息凝神不敢扰了他的好兴致。
行到竹林深处,突然见到前方有个天青色的身影倒在地上,那人脸朝下躺着看不清面容,青色的袍子上血迹斑斑,像是受了很重的伤。沈清和快步走过去,让小厮将那人扶起来,那人吃痛地呻吟了一声,慢慢抬起了头。
沈清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盯着眼前这张清秀端丽的脸庞,浑身像是被闪电劈中一般颤抖起来,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从他的心间蔓延开,很快就变成汹涌澎湃的波浪,席卷他的全身。
见他这样,原本在扶着受伤那人的小厮一把将那人扔到地上,快步跑到他身边:“少爷,您怎么了?您怎么全身都在抖啊?!”
他奋力推开两个小厮跑到那人身边,俯下身将那人搂进怀里,颤声问道:“你是谁?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那双麋鹿一样潮湿的眼睛突然含笑望着他:“我是青儿啊……”
“青儿……青儿又是谁?”
可还没等他的话问完,怀中孱弱的身躯便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沈清沉着脸抱起怀中的人便往竹林外走,两个小厮呆愣地站在原地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他突然转过身冲两人吼了一声:“还不快去驾车!赶紧回府找大夫!”
“哦……哦……是……我这就去驾车。”
回府后沈清和将小青径直抱回自己的卧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大夫过来诊治时他也寸步不离地站在一旁,活像在守护什么珍宝。
大夫说小青只是失血过多,伤口包扎好后休息片刻就能醒来,沈清和便挥散了众人自己坐在床榻边等小青醒过来。他盯着那张昏睡着的惨白的小脸,总觉得似曾相识,像是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一个故人,他越看越着迷,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上抚摸那张清丽的脸庞,正在这时昏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公子……”
他如梦初醒一般猛地缩回了手,脸上惊出一坨嫣红,第一次见面就用手触摸别人的脸颊实在是无礼又放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人。他清了清嗓子,向后退了几步,在床边站定:“你醒了?身上可还疼了?”
小青摇了摇头,浑圆的眼睛里却氤氲出水雾:“不疼了,一点都不疼。”
“那你为何哭了?”沈清和见他哭赶忙又坐回去,拉住他受伤的手臂细细瞧着:“是不是伤口又流血了?”
他望着沈清和,眼前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清冷孤傲的面容逐渐重合,一时间,数十年的光阴如风一样在眼前消散干净,一滴清泪无声无息地从他眼角滑落。
我终于找到你了,顾远山。
“我没事了,只是突然想起了爹娘,我和爹娘一起从北边到这里躲避匪患,没想到半路还是遇上了土匪,爹娘都去世了,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了……”说着说着他哭得越发惨烈,纤瘦的身子不停外沈清和身上靠,最后竟是全部缩到了沈清和怀中。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柔软的身体像云朵一样轻盈,紧紧贴在沈清和怀中,沈清和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好半天才红着脸轻轻抚摸上他的肩头:“别哭了……你既然无处可去,以后就留在沈府吧。”
“真的?公子,你愿意收留我?”他抬起头勾住沈清和的脖子笑了起来,他眼角还含着泪,笑起来时盈盈水光将那一双眼睛衬得更加灵动,沈清和有片刻的失神,半晌才反应过来两人此刻交缠的身影实在是不成体统,他将小青拉开,转过身不自然地低声说道:“真的,我正好还缺个书童,等你伤好了,便来陪我读书吧……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将自己的卧房留给了别人,逃也似的跑了。
相伴的日子便这么开始了,小青伤好之后便日日待在书房里陪着沈清和,不过三两日,府里的奴才们便都知道自家少爷十分看重这个从外面捡来的小书童,沈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怠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