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华虽有了倒卖东西换些银子的想法,但他心里到底有个“怕”字,更不知道去哪里出货典当的,只有暂且把贼心按耐下来。

冬至这天又下了雪,齐雀巧办了一场家宴,聚了人来吃热锅子,她为了膈应江梦枕特意着人也请了肖华。肖华打扮了许久,想凭着自己的好皮囊压倒众人,哪知到了地方一看,是一座三面密闭、一面敞开的亭子,所有人都穿着光艳的皮裘或者镶毛的斗篷,只有他身上穿的是绣花棉衣。

齐雀巧招呼道:“可把你盼来了,快坐这儿!”说着把肖华拉到齐鹤唳身边坐下,故作亲切的拉着手低声问他:“可冷不冷呢?我选了这么个地儿,就是为了既能看雪又能吃锅子,我还以为你已去置办了裘衣...”

“不冷的,谢谢大小姐。”肖华觉得脸上抹的胭脂让整个脸都烧了起来,其实席上的老三老四和幺哥儿穿的也不过是嵌了毛的棉衣,可肖华看不出来,只觉得合府人人富贵显耀,都在偷偷笑他没有皮裘穿——说实在话,谁又会在意他?肖华总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他什么都没有,唯有处处去争才能让人高看一眼,反而比正经主子还要脸面。

更让他心里发狠的,是齐鹤唳与江梦枕穿着一式的狐裘,雪白的皮毛没有一点杂色,衬得两个人愈发俊美般配。只可惜如此相配的两个人,整场家宴互相没说一句话,齐鹤唳给肖华夹了几块子肉,还帮他调了酱汁,江梦枕对此视而不见,偶尔哄着另一边的幺哥儿吃些东西。

肖华吃了齐鹤唳夹到他盘子里的鹿肉,这才解了一口气,席面吃到一半,互听“哗啦”一声,多动的幺哥儿不小心打翻了酱料,一碟子黑漆漆的酱汁直倒在江梦枕身上,油光水滑的狐裘瞬间脏了一大片。肖华恨不能叫个好,又遗憾怎么不是一碗滚烫的汤泼在江梦枕脸上,他因嫉妒生出一种森然的恶意,人性之恶未经道德和学养的束缚,释放得残忍又野蛮,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这可怎么好!”跟着幺哥儿的嬷嬷脸都吓白了,“二少夫人赎罪,我们幺哥儿不懂事...”说着使劲摁着幺哥儿的脖子让他向江梦枕赔不是,他们与江梦枕素无来往,只怕他要他们赔物赔钱。

“这是干什么?别吓着孩子,”江梦枕把幺哥儿从嬷嬷手底下救出来,用手绢帮他擦了擦嘴,柔声道:“别怕,不过是件衣服,不值什么,回去接着吃吧。”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没一会儿碧烟进来了一趟,江梦枕起身和她出去,回来后身上已又换了一件浅黄色的裘衣。

“这颜色倒稀奇,”齐雀巧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是貂毛的?”

齐夫人也搭了句话:“我看是野鸭子头脸上的毛,那是最细密不过的。”

“头发长见识短,你们可别丢人了,让人家听了笑话我齐家人没见过世面,”齐老爷喝了杯酒,“哼”了一声道:“这是海龙皮,先考有个皮帽,只不是这个颜色。”

“父亲说的是。”江梦枕并没有什么炫耀的意思,只是他越是如此、桌上的人越是抓心挠肝,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好东西,是别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肖华简直要把盘子里的肉戳烂了,只恨江梦枕把世上的便宜占了个尽,而自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了。

散了席后,肖华变本加厉地围着齐鹤唳,竟一路歪缠到了挽云轩中,江梦枕自回主屋去了,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齐哥哥,你的书房里怎么还有张床呀?”肖华一点不避嫌地在屋里逛了一圈,他见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显然不是只供小憩之处,心里一动赶紧问道:“你不和二少夫人一起睡吗?”

哪儿有未婚的小哥儿问人家夫妻房里事的!齐鹤唳微微皱眉,敷衍地说:“...不过有个地儿累了略躺躺。”

肖华瞥见床前放着的火盆心里更是欢喜,齐鹤唳显然在说谎,他为什么不与江梦枕同房呢?难道是为了自己!齐鹤唳是不是为了他和江梦枕吵架了?又或是他为了自己守身如玉,连夫郎也不去碰了!肖华几乎要醉倒在自己的想象里,齐雀巧的暗示捧杀、齐鹤唳的刻意纵容、江梦枕的隐忍不发,让他根本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他只是一个被利益与感情玩弄了的提线木偶,却觉得自己是话本中的主角——乡野小民救了名门公子,从此飞上枝头、脱胎换骨,可话本之所以是话本,就因为它是杜撰编纂的故事,为了迎合了世俗人的异想天开。

“桌上的又是什么?呀...这梅花是你画的吗,怎么没画完呢?”

“那是消寒图,”齐鹤唳拓了江梦枕的旧稿,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偷偷画上几笔,昨儿忘了收起来,被眼尖的肖华瞧个正着,“每天只画一瓣,画完了就是春天了。”

“这真有趣,亏你想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