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失了个状元儿子,又抢来个探花女婿,虽然到底吃了亏,但好歹没有输得血本无归。

齐雀巧的婚事齐夫人本有计算,有意与翰林大学士甄家结亲,没成想甄家夫人上门来说,儿子在庙里上香时遇到了宰相的女儿,对其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硬逼着她去宰相家提亲。

甄夫人放下茶杯,用手绢擦了擦嘴笑,施施然道:“按说咱们两家也没说定,我是不必特意来上门来告诉你的,可若你从别人那儿听来这事,反倒不好。”

“那我还要谢你喽?”齐夫人满心怒火、冷笑一声,二人呛了几句,终是不欢而散。

没一会儿,齐雀巧得了消息跑进来,又吵又哭地一顿闹,齐夫人中年丧子、性子越发暴躁易怒,齐雀巧还不省事地拉着她往外拖,让她去甄家求甄少爷回心转意,齐夫人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抬手给了女儿一个嘴巴,“你发昏了?人家不要你,你还让我舔着脸巴巴地去求?!”

齐雀巧吓了一跳,捂着脸只知道哭,齐夫人锤着心口,悲声道:“你哥哥这一去,我已失了最大的指望,现在你的婚事又出了岔子,我是焦头烂额......若你哥哥还在,我还有个人可以商量,你就只会哭闹,一点帮不上我的忙!”

“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怎么和哥哥比呢?哥哥死了,你一肚子邪火,只管拿我撒气!”齐雀巧跺着脚,不依不饶地说:“我是要出嫁的,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能帮你什么?不过是嫁个好夫家,给你长点脸罢了!现在甄家另娶他人,你又有什么脸...”

齐夫人听见她的混账话气得浑身发抖,“怪不得人说女生外向,你竟能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你倒想嫁人,我不点头、看你嫁给谁去!”

“你还是不是我亲妈!怎么能这样恶毒,你要耽误女儿的一辈子吗!”

母女二人吵嚷一通,各自憋了一肚子的火,齐夫人当时说的只是气话,可后来回想,突然双眼冒光、福至心灵——她虽没了儿子,但可以给女儿找个入赘的女婿!她宁愿这份家业最后落到外姓手里,也绝不肯便宜了贱货生的小奴才!

由此,齐夫人便上了心,在放榜日让家人从榜下捉回了高中探花的林晓风,齐雀巧一心想嫁高门贵胄、哪里肯依,可一见了林晓风的模样就羞红了脸,假意矜持了半晌,便点头答应,又腻声叫着“亲娘”与齐夫人和好如初了。

齐老爷知道后大发雷霆,骂她们胡闹,他还有三个庶子,齐家又不是没人,岂用外人入赘?可架不住齐夫人锤胸顿足地喊着长子的名字,说大儿子已经死了,若是闺女因为婚事不顺,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她不如现在就拿刀抹了脖子!

齐老爷被她烦得着一个头两个大,想着家里反正不差女儿女婿的一口饭,懒得再和她掰扯,索性出门去找解语花寻欢作乐,由她们娘俩去了。

林晓风两眼一抹黑地被人绑了来,听说要他和小姐成亲,本来抵死不从,后来知道这里是齐尚书府上,齐家在读书人中颇有些名声,齐夫人又许了他许多好处,答应帮他在官场上疏通门路,林晓风为难了一会儿,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齐夫人问他家里有什么人,林晓风道:“学生家中本是江南富户,可叹家父出门经商时被歹人所害,家母闻知后大病不起、追随而去,族中亲戚见财起意,夺了学生家产,将我赶出门去。幸而家中有名忠仆,给了学生五十两银子,让我上京赶考。”

“如此说来,你家里也没人了...”齐夫人愈发满意,笑道:“可怜见的,今后齐家便是你的家,你就把我当做你的母亲吧。”

林晓风感动万分、纳头便拜,齐夫人抢在齐鹤唳之前,匆匆为齐雀巧举办了婚礼,虽是男方入赘女家,却也办得风光。以前为齐凤举提前备下的诸多婚仪用具,大都用在了齐雀巧的婚事上,齐夫人还以无暇准备为由,让齐雀巧和新姑爷直接住进了当初为齐凤举成亲备下的梧桐苑,那处紧挨正院、位置极佳,本该是长房嫡子所居,乃是府中最好的一处院落——齐鹤唳已抢了她儿子的夫郎,这些好物,岂能再便宜了捡漏的贱人母子?

齐夫人总算做成了一件顺心事,梧桐苑既被占了,齐鹤唳成亲就要另觅居住,齐夫人假意去问齐老爷,齐老爷本以为一应事物全部沿用便是,哪想到又多出一桩婚礼,一看账目清单,已将之前备好之物用去大半。

“你糊涂啊!”齐老爷把单子往桌上一拍,“老二要娶的是侯府之子,雀巧的相公不过是入赘,这里面的轻重缓急你竟分不清?到时候你让亲家怎么看我,要宾客同僚怎么看齐家!”

“正因为雀巧的相公是入赘,我才不愿人家以后瞧不起他们夫妻,我现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她要什么、我自然是无所不应,怎么舍得委屈她?”

“可这里有一些难得之物,是一时再也买不来的,到时候老二的婚礼上没得用,你是诚心要让人家嘲笑齐家小气寒酸吗?江陵侯那里、王妃那里,我的脸上怎么过得去!”

“过不去又如何,江家还能悔婚不成?”齐夫人开始一哭二闹,抽抽噎噎地说:“凤儿才死了多久,你就满心都是老二...”

“妇人之见,如此短视!江家难道不是你的亲戚吗?”齐老爷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可齐夫人一提起死去的大儿子,他到底有些不忍,叹气道:“罢罢罢,你让人把西边的挽云轩收拾出来,缺少的东西拿钱再去买,万不可让人看了笑话!”

齐夫人擦了眼泪,绞着手绢说:“可是公中...没钱了。”

“齐家的祖产铺面全都在你手里打理,怎么没钱?”

“你还说呢,这些年不是我用嫁妆银子贴补着家里,早就过不下去了!庄子的收成不好,铺面也多不挣钱,公中早就入不敷出了!不说别的,这些年我一样一样地攒着,好不容易给凤儿备下了十几抬聘礼,都是亲骨肉,雀儿的嫁妆也不能太差吧?我咬着牙,从聘礼里拿出一半,又把我自己的嫁妆分了不少给闺女,这才面上勉强过得去。现在,你让我再给老二准备出十几抬聘礼,我哪儿还有钱?”

她说的这样惨,可是林晓风入赘齐府,是一毛钱的聘礼都没出的,但这些东西却从齐府的公帐转进了齐雀巧母女自己的腰包,是亏是赚齐夫人清楚得很。

齐老爷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我齐家虽不算豪富,也有三代为官积累下的银钱,哪就至于这样了?”

齐夫人看着他的脸色,又道:“要不然,你把俸禄先支给我用?等过了这一关...”

“你掉钱眼儿里了,那几两俸禄顶什么用!”齐老爷自然不肯给,他出去寻花问柳也要用钱,夫妻二人其实都有不少私房,可这时谁都不肯割肉,一时间僵在这里。

“我看江陵侯为人豪爽,不像是小气的人,我那嫡姐又素来是个没脾气的...”

齐老爷闻言,立马就坡下驴,家族脸面虽重要,但若真要为了齐鹤唳娶亲勒紧裤腰、影响了生活质量,齐老爷是绝不肯的,“正是呢,我家不过是一读书清流,世代为官清正、两袖清风,怎能和侯府比呢?人家总归是要笑话的,便由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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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齐家夫妇装聋作哑,在下订那天让人抬着拼拼凑凑的十余抬聘礼去往江家。

前几天装箱时,齐老爷嘬着牙花子左看右看、觉得实在是看不过眼,齐夫人当真是一点零头都没再添,他到底怕得罪了侯爷,还是出了点血,拿了万把两银子让人去采买填补,可仓促间哪里能寻到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聊胜于无。准备聘礼时,周姨娘派胭脂偷偷去看了一眼,听到消息后跳着脚把齐夫人一顿好骂,但她又哪里有钱,娘家哥哥还时不时指望着她贴补,唯有求神念佛,连日来提心吊胆,生怕这门亲事砸了锅。

众人走进修整一新的江陵侯府,江碧城夫妇坐在上首,聘礼被一箱箱抬进来打开放在院中,来凑热闹的江梦幽用眼睛一扫,本来带笑的脸上立刻不好看起来。

江碧城也有点不高兴,压低声音对夫人道:“我竟不知,齐家是这样小家子气的!这是连两家的脸面都不顾了...”

江夫人见此心中隐隐后悔,她素知庶妹为人不太大气,原以为不过是闺中女孩儿弄小性子不懂事,嫁人后早该改正了,哪知仍办出这样的事,她与丈夫对视一眼,踌躇地说:“要不然...”

话不用说完,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心有灵犀,都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宁愿撕破脸悔了婚事,也不能为了面子将孩子推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