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半个身子侧着朝里,一手护在肚皮上,呈保护姿态。
陆一鸣一早便醒了,他紧了紧怀中的小星星,放空心思盯着这张恬静的睡颜,凑近他的脸颊,轻轻碰了碰,才缓缓抽出被压得有些麻的手臂,起身穿衣。
躺在床上的人骤失温暖,眉头无意识皱起,他的睫毛煽动,睁开朦胧的眼睛。
有些模糊的视线里一个身影朝他走来,他轻声唤道:“夫君……”
来人将他半支起的身体放下,轻柔抚摸他的额角,声音似从天边传来:“昨日睡得晚,再睡一会儿。”
听着熟悉的声音,裴星安心无比,顺着涌上的睡意失去意识。
这一睁一闭间,已是日上三竿。
再次醒来的裴星习惯性摸了摸身旁冰冷的床垫,有片刻的愣神。
他半坐起身,将两只手都覆在凸起的腹部,日常和宝宝打招呼:“小玉米,早安。”
腹部传来互动的两脚,像是在和裴星说:“早安,阿爹。”
阳光照在柔和的面容上,让推门而入的陆一鸣心口一撞,他的脚步由慢变快,朝着人一点点走近。
“醒了?”
裴星抬起头,朝他弯眼笑道:“夫君来了,我刚还想起身带着宝宝去找宝宝的爹爹呢。”
他还没把宝宝的小名说与夫君听,打算等晚上再同他细细说来。
陆一鸣坐在床边,将人揽在怀里,把手里的五百两交到他的手上:“孙掌柜一早将钱送来了,上交给我的小管家。”
等人收下,继续说道:“我把孙掌柜辞退了,这几日我和爹到酒肆里去顾一会儿,等招了掌柜,再将事情交给他,陪小星星待产。”
自从知道他怀孕开始,夫君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这突然而来的分别,让他有一瞬间想拉住夫君不让他去。
不过只是一瞬,他很快懂事地说道:“夫君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陆一鸣亲了亲他的发旋,没再多说,只是心里告诉自己得抓紧时间。
……
江州府有名的掌柜也就那么些,与孙掌柜自然长打交道,如今两人闹翻,陆一鸣招不到资历老的掌柜,这其中就是对方从中作梗。
“他一个毫无背景的武举人,哪里懂得经营之道,得罪了我,他也别想好过。”
孙掌柜举着酒杯对一旁的金掌柜笑着说道:“摘星酒出名又如何,他那酒肆招不到人,我看他如何收场。”
做掌柜这么多年,他又不是卖身给宋家,自然可以拥有自己的产业,被解雇,他也带走了一批跟着他吃香喝辣的雇员,现在每天喝着茶听着小曲儿,就等看陆一鸣的好戏。
他端起酒杯噙着笑,看向不远处的戏台子:“你要我五百两,我要你倾家荡产。”
古代雇佣不像现代,还能来个网上报名,线上面试,这里只能张贴招人单或向中介告知自己的需求,再替他招人。
陆父连续三日感叹:“掌柜和账房不好招啊。”
这几天倒是有不少人来询问店内伙计的,但条件良莠不齐,长得麻子脸但能说会道的,长得眉清目秀但不善言辞的,这都不行,最终也就招了三个人,还是看在陆一鸣给二两银子一个月的份上留下的。
至于掌柜和账房,至今还未有人询问。
天气逐渐升温,今日格外炎热,午后又容易犯困。
烈日下客流自然少,陆一鸣决定放他们半天休息,主要是他想夫郎了。
没等他关上大门,一个背着书箱的书生从远处顶着烈日跑来,没管那凌乱的头发和满头大汗的脸颊,他缓了一口气,朝陆一鸣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小二,你们、你们这还、还收账、账房吗?”
这人看着和他差不多大,不过从蜡黄消瘦的脸和身上起球的棉布上,还是能窥探出这人的家境恐怕并不好。
对这张年轻的脸看了半晌,陆一鸣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你是个结巴?”
“不、不是,”他深吸了好几口,才顺了气,“只不过刚才着急跑得快,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这阳光照在陆一鸣脸上他觉得难受,侧开身让人进来说。
陆一鸣与他面对面坐着:“你先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吧。”
“这……无需叫酒肆的掌柜来吗?”
他的目光越过陆一鸣,看着柜台上整理账目的陆父,以为那才是掌柜。
“我是,”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陆一鸣示意他可以将书箱放下,“说吧。”
年轻书生略有些诧异,但柜台上的中年人没反驳,他才将视线移回陆一鸣身上,颇有些不好意思。
“啊,哦哦,好的,”年轻人略有些拘谨,但说起话来倒是一点儿不慢,“我叫周江枢,绪申二十三年考取的秀才,江州府居水镇人……”
原来是那位在元宵节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周兄”,倒是有缘。
这名叫做周江枢的人没注意到陆一鸣微闪的眼眸,心无旁骛地介绍自己的条件。
不过这人还是个秀才,也就是说这次的文科举他并没有上榜,那他病重的母亲呢?
等人介绍完,陆一鸣按照惯例让人做了一份简单的数额统计,题倒是不难,主要是看人对数字的敏感和细心水平。
虽然花了一些时间,等陆一鸣将陆父手里的账本核算完,这边也已经做完。
微颤着双手将纸递给陆一鸣,周江枢有忐忑,这一份工要是不能聘上,那母亲的病钱……想到这,他的眼神一暗。
能考取秀才的人字确实不错,条理也十分清晰,陆一鸣飞快扫了一眼,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对他说道:“账房一月五两,其他事宜招工启事上皆有介绍,你应该事先看过,如若还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他这是被……录用了?
周江枢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定神,倏的站起身朝陆一鸣一拜:“多谢掌柜雇佣在下!”
他是真心实意感谢陆一鸣,自从他在考前因同窗报复,没有成功参与本次科考,至今三个月时间,看尽人情冷暖,尝遍挫折苦痛,若不是阿娘一直陪伴他,他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然而在江州府,秀才并不值钱,更何况他的字画无人问津,他也试着做过体力活,但对于医治阿娘病的钱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眼见着付不起药费,阿娘日渐虚弱,他不得不满江州府找需要人手的地方,甚至差一点当了面首,想起那可怕的经历,他抖了抖身体。
要不是偶然间路过此地看见启事,他都不敢相信这样人流爆满的地方还会缺账房先生,但惊讶归惊讶,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试一试。
“不知贵地,”周江枢的脊背有些弯曲,比在元宵节见到那会儿还要了无生气,“是否提供雇工的下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