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一句话在裴星湖心上翻起滚滚巨浪。
每个哥儿都幻想过成亲后的生活,他也不例外。
陆家买下他时,他一开始惶恐不安,他听闻有些被卖的哥儿遭受夫家的毒打,或者不将哥儿当人看,整日做牛做马伺候一家子生活,苦命的哥儿受不住折磨,最终寻了短见,还连累了娘家人。
大哥二哥的孩子不过两三岁,自己的弟弟妹妹也只有十岁,饥荒的绝望在这个家庭蔓延,面对即将饿死的一大家子,他收起眼泪。
总归是要嫁人,现下有人要替出征的儿子买媳妇,挑中了他,他过去总好比留在家里多担一份粮来得强。
更何况陆家的人给的,说是聘礼其实是卖身钱,钱不少,足够一家子撑过这个冬季,能为家里添一些活命的筹码,也值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贱命一条,最苦不过是成为一名寡哥儿,给对方陪葬。
一辆驴车将他从生长了十四年的村庄驼到五河村,他带着最坏的打算嫁入陆家,没有新郎,只是拜了高堂,敬了茶,改了户籍,从此变成陆家人。
所幸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糟,陆父陆母待他极好,给他吃给他穿给他住,也不似一些刻薄的人家待他如牲畜,将苦力活尽数留给他。
这份恩情,他永远铭记在心。
他喜欢这里,特别喜欢。
在他的想象中,生长在如此恩爱环境下的陆一鸣,绝对不会差。
他自知高攀不上,也不奢求同爹和娘一样伉俪情深,不求相敬如宾,只求对方能够将自己留下,尽一份孝道,还一份恩情。
三年前陆父第一次写信向陆一鸣告知自己身份时,他也会辗转反侧,忐忑不安,总是会胡思乱想,对方是如何看待自己,会不会接受自己,会不会嫌弃自己。
来信上只字不提自己这新夫郎,他再傻也明白,这是一种无声的抗拒,夫君不承认他的身份。
早有准备的事情,当被□□搬上明面,他还是有些苦涩和难堪,但他知道这怪不了对方。
未婚妻退婚另嫁,家里默不作声替他买回一个夫郎,这让对方如何接受,他其实不怪他,只是偶尔有些难过。
有些事情不用开口,流言也能入耳,宋妍之事是他嫁入陆家不久,村里的人便尽数告知他,他不知这些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听着总归不是特别舒服。
想是怕他难堪,之后的几次来信,爹和娘都没告诉他,他也不去过问,自己在陆一鸣看来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
有时候他躺在那张床上,失眠时,也会幻想,如果夫君能够接受自己,那该有多好。
夫君从军平安归来,待他极好极好,想象中的冷言冷语皆未发生,本该他照顾夫君,结果相反,自己反倒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夫君还教自己读书习字。
试问哪个哥儿能得到这般宠爱?
夫君待他不薄,即使不同他圆房,他也该知足了。
此时他第一次听见夫君承认自己的身份,心下涌起波涛骇浪,但莫大的喜悦之后是深深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