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君晔当即变了一副面孔,他似乎开心极了,笑了一声,视线落在秦玉凝身上,表情极为愉悦,“好啊,劳烦表妹。”
见沈君晔如此反应,沈非衣那蹙起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小声的舒了口气,似是放了心。
沈君晔说话时,秦玉凝已经起了身,她去了离她最近的小间里,抚着裙子坐下,指尖压在琴弦上。
指尖微动,那流畅灵动的乐声便从她指缝中流出,极为动听悦耳。
秦玉凝一连弹奏了三曲,都并未有丝毫的卡顿,也没有丝毫像是初学者的生疏,宛如庖丁解牛一般,将这三首曲子赋予了生命。
沈非衣微怔,眉间刚浮上一抹困惑,便被她极快的压了下去。
三首曲子弹罢,沈君晔便连忙鼓掌,对着秦玉凝好生夸赞。
秦玉凝从未受过这般热烈的赞赏,一时间竟是有些不好意思,颊上都飞起了一片红晕。
言白扰了沈君晔的兴致,则是秦玉凝为他弹了曲子,如此一来二去。
言白觉得秦玉凝弹得这般精湛,自然无须再练习,沈君晔觉得晦气,见两人辞别了言白,也跟着出了雅间。
而沈非衣,进了屋中,除了同言白说明今日不会再来学习后,便不再说过一句话,反倒是沈君晔兴致高涨,揪着秦玉凝不放。
秦玉凝与沈君晔并不熟悉,便不好拂了沈君晔的面子,只好陪笑,沈君晔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从最里间走出二楼,见沈君晔还似有说不完的话,沈非衣却已经没了耐心,她在即将下楼时便上前一步,将秦玉凝拉到身后,对着沈君晔抱歉的笑道:“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与表妹便先回宫了。”
闻言,沈君晔透过前头的窗往外瞧了一眼,便看着沈非衣笑道:“确实不早了,我备了膳,二位妹妹留下用完午膳再走也不迟。”
沈非衣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大哥,这礼乐坊的菜品我吃不惯。”
说话时,那楼下的小厮已经一个个的端着菜品上了二楼。
“那许是之前的菜品,今儿这几种,皆是最新的菜品,二位妹妹也应当尝尝,你瞧,这菜已经做好端上来了。”沈君晔丝毫不给沈非衣拒绝的机会。
那些小厮端着菜品上到二楼时,却因沈非衣的位置挡住了去路,几个人卡在楼梯上无法前进。
见势,沈君晔嘶了一声,不赞同道:“九妹,你莫要任性,你吃不惯,也得问问表妹的意思。”
闻言,沈非衣视线落在了沈君晔身上,语气有些冷,“大哥这是做什么?我不愿留下来用膳,大哥难不成还要逼我?”
“九妹你看你这话说的,怎么是逼你呢,这礼乐坊的新菜品味道极好,大哥不过是想要邀请九妹妹尝一尝。”
沈君晔看向沈非衣时,眸中流露的感情像是在包容一个任性胡闹的晚辈一般,瞧着极为刺眼。
沈非衣掩下眼底的厌恶,不想再同沈君晔多说,而是抓着秦玉凝的手,动身下楼。
她刚转过身,便停下,对着那停在楼梯上端着菜品的小厮冷道:“让开。”
没人动。
“让开!”沈非衣声音大了些。
那站在前头的小厮依旧不动,睁着眸子看她,眼珠子却是在她身后瞟来瞟去。
沈非衣和秦玉凝来学琴,身边从来不带随从,都是单独来的,如今被这小厮挡住去路,也没办法,只能亲手去扯他,想要将他推走。
可沈非衣那手仅仅是刚一碰到那小厮,他便是一抖,将手中托着的一盘菜推了出去。
金黄色的油脂全都浇在了沈非衣的裙子上,连带着那绣鞋上缀着的大颗珍珠都浇的变了个颜色。
从膝盖上端开始,白色长裙上浸满了黄色油污,极为显眼,那盘子里的菜也尽数倒在了沈非衣的脚上。
那小厮见势,连忙大惊失色,想要跪下,可在这楼梯上根本没有跪的地方,只能连忙让开立在一边,垂着头不停地弯腰。
声音带着慌乱,就连吐字都极为不清晰,含含糊糊的,又像是方言,根本听不清楚,仔细辨别的话,也只能依稀听到一句贵人恕罪之类的字眼。
身后跟着的人也极为自觉,学着他都后退靠在栏杆上,为沈非衣让开一条道。
沈非衣被浇了一身的油污,秦玉凝当时也看到了,想要去拽沈非衣,可却没来得及伸手,两人实在是挨得太近了,她想要去拽沈非衣的时候,那菜已经撒完了。
相较于一前一后的惊呼,当事人显得倒是平静的多,只是戴着面纱,她再怎么平静,旁人也瞧不见。
沈非衣只是微微一顿,便自如的迈过楼梯下了楼。
脚下踩过的地方还留下一个脚印,顺着楼梯越往下,那脚印的轮廓便越来越浅。
随着沈非衣一步步下楼,她掩着的眸子也愈发暗了下来。
她每迈出一步,便能看到裙子上的油污,以及鞋子那大颗珍珠上的油黄色。
沈非衣没有着急,从容端庄的缓缓下楼,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莲上,裙摆摇曳生风,倒不像是洒上了油污,而是将裙摆铺满了细碎金黄的桂花。
她下了楼之后,微微顿住,转过身来,看了那二楼一眼。
隔着围帽,沈非衣的脸沈君晔根本看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沈非衣眼里的怜悯之色。
不过一瞬,她便又转了过去,袅袅婷婷踏出了阁楼。
而楼上的沈君晔,在沈非衣除了礼乐坊后,才勾出了一抹冷笑,眼里尽是讥诮。
他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原本这沈非衣,他想让她多活几日。
只是如今来看,他这不中用的九妹妹,给她命,她都不知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