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门外众人吃饭谈笑的声音,林绪声音木木地问,“她吃饭了吗?”
“她早就吃不了东西了,吞咽困难,这两天连口水都喂不进去了已经。”
林绪闭上眼,感觉身体里有把点了油的火在燃烧,烧得他早已皮开肉绽却感觉不到疼,怒气压倒了一切,包括最后一丝理智,最后一丝长幼尊卑的道德!
他突然掀开被子,扯住奶奶的衣服就往下脱,姑姑一惊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林绪?!你疯了吗?这寿衣穿上不能乱动的!这是你奶奶最后的体面!你在干什么呀?”
林绪回头瞪她,眼神可怕得像野兽,喷着血色的光,“松手!”
姑姑被吓住了,愣愣地松了手,看着林绪把奶奶身体翻过去撕开了后背一层层的衣服。
恶臭味像被打翻了的密封罐,劈头盖脸地冲了出来,饶是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心神俱碎。
干瘦的几乎没有肉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褥疮,有的只有瓶盖那么大露着里面鲜红的血肉,有几个大的已经连成片覆盖了整个腰背,溃烂深可见骨,腐肉在上面散发着恶臭,已经几乎没有意识的奶奶被这一翻动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呻-吟。
“这是什么?”林绪指着满目疮痍的画面,颤声问姑姑,“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褥疮?你告诉我?”
姑姑有些慌了,“常年卧病的老人哪个不是这样?她,她又不能动,时间久了长这个医生也说了是正常现象!”
林绪彻底崩溃怒喊出声,“那医生有没有告诉你长这个东西不及时治会死人的?!!你知道褥疮是怎么长出来的吗?你管过她吗?你替她翻过身吗?你替她擦洗过吗?”
林绪的怒吼声引来屋外正在吃饭的一群人,大伯他们跑进来,一看屋里的情景都尴尬了,他们将情绪失控的他拉出了屋子。
“林绪怎么了?我们知道你和你奶奶感情深,看到奶奶快没了难免激动,你冷静点啊,人生就是这么个生老病死的过程,你要看开点!”
林绪看看饭桌上冒着肉香的饭碗,再看看那口空荡荡的棺材,奶奶垂死艰难的喘息和干裂的唇在他脑海重复交替,后脑的脉搏跳得他脑子快裂开了。
他突然冲上前双手用力一掀,将整张饭桌全掀翻了,锅碗瓢盆碎成一地。
“啊——”姑姑尖叫出声,“林绪你个死孩子你是疯了吗?你什么态度你!你这样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责怪我没照顾好你奶奶?!”
大伯也被震惊了,但看林绪失控的样子有点吓人,只好忍着火替姑姑解释,“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埋怨你姑姑啊!你看,我们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这才凑了钱把奶奶放在你姑姑这里赡养,你不也是忙着上学没空照顾奶奶吗?
你也应该体谅一下你姑姑,你看她一个女人,还养着两个孩子,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操持,咱们也不能要求太高了不是?”
姑姑一听有人帮忙说话顿时哭了起来,“我到底哪点做的不好?我还要做到什么份上?我一个女人,天天地里家里两头跑,我男人又是个不中用的,连个活都干不了。我天天伺候你奶奶吃喝拉撒,到底哪不让你满意了?”
“你伺候不了可以给我说,我会把奶奶接走的!可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你不想养她你把她给我啊!!我养啊——你现在,你现在把她弄成这个样子......”眼泪终于绷不住疯狂落下,林绪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
“谁不想养她了?我伺候这么长时间不是养吗?林绪,久病床前无孝子,你奶奶得的就是个磨人的富贵病,得有人一天24小时伺候的那种,可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啊,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在床前只守着她?”
林绪气得身子发抖,“我不是给你钱了吗?我不是给你钱让你帮她去做复健了吗?你还说她已经快会自己走路了?你骗我!”
“我......”姑姑被问得哑口无言了,有些心虚地又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
那些钱她是没用在复健上,家里生活手头紧的地方太多了,她只是觉得村里的老人都是这种病,都是在家里躺着,也没见哪个老人矫情到需要天天去医院锻炼啊。
“好了好了,都冷静点,林绪你也消消气,事到如今咱谁也别怨谁了,还是一起商量一下奶奶的后事吧,尽早让她入土为安,你看她这一天天的活受罪,我们看着也难受。”大伯红了眼眶。
林绪心脏疼得大口大口喘气,悲伤地指着屋里,“里面的人还没咽气呢,你们已经把寿衣给穿上了,棺材也备好了,”他的眼泪像是这辈子都不会流完一样,哗哗地一秒没停下。
“她的肺里堵满了痰没人帮忙清理,她几天都没办法喝一口水了,没人管!她的身上长满了褥疮肉都烂进骨头里了,你们都不给她翻一下身!你们知道那个东西有多疼吗?”
他突然踢翻脚边的碗筷,疯了一样踩碎地上散落的肉块儿,“而你们在她已经快要不行的时候在这里大口吃肉!在她耳边商谈着怎么把她埋起来?!”
“林绪!”温洛承看他已经彻底失控忙用力将他抱住,“林绪你冷静点!”
“叫我怎么冷静!”林绪绝望地哭喊,他回头看抱住自己的温洛承,他的怀抱一下子让他找到了依靠,看到温洛承的脸他一下子委屈地大哭出声,“温洛承,你告诉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奶奶只剩一口气了,她看到我连眼珠都不会转一下了,她要死了,她明明说好等我毕业就跟我走的!她骗我!呜呜呜.......”
温洛承心被揪得疼坏了,他紧紧抱住林绪,不停地安抚,“不会死的!我向你保证奶奶不会死的!林绪!你冷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