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雨夹杂着雪粒飘飘洒洒下了好几天,整个校园湿滑泥泞,布满了来去匆匆的脚印。
期末考的来临给糟糕的天气更增添了几分惨淡,几本厚厚的专业书考下来尸横遍野,每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感觉身体被掏空。
唯一令人感到稍稍愉悦的就是要放寒假了,盼了小半年的假期终于伴着新年的脚步来临了,宿舍里学生们迅速收拾行囊三三两两结伴回家,没两天就剩林绪一人。
他原本也要买票回家的,可父亲打来电话说今年不回去过年了,要来这里陪他两天。
林绪去申请了留校,领了统一分配的宿舍公寓钥匙回来将日用品搬了进去。
寒假留校的人不多,林绪运气不错,领到一间空房,有水有电有暖气,一个月而已,倒也清净。
临近除夕的一大早,林绪早早站在车站出口等着,冷风一个劲往衣服里灌,不一会儿身体便冻麻了,他收紧脖子上有些旧的灰色围巾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睛,望着不远处的人潮仔细搜寻。
已经两年没见过父亲了,脑海中父亲的面孔几乎有些模糊。
他和父亲其实并不亲厚,8岁那年母亲病逝后他一直跟着奶奶生活,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有时两三年才回家一次,父子感情薄淡如水。
直到出来上大学父亲才似乎想起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会时不时打电话来问候一下,这段亲情才又连续上。
林绪以为自己可能会认不出,当父亲黑瘦的身影从里面迈出时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
剃得很短的头发里夹杂着白发,面前的男人苍老了许多。除了身高林绪没一点和他相像,奶奶总说他长得巧,像极了秀美的母亲,又遗传了父亲高瘦的个头,是个有福气的小伙子。
林绪没觉得自己哪有福气,只是奶奶对他的偏爱罢了。
他上前主动接过父亲的行李,从父亲略感讶异的眼神中知道父亲第一眼并没认出自己。
带父亲回自己宿舍放好行李已经中午了,他提出去附近先吃午饭,可父亲固执地一定要先看看他的校园。
校园很大,林绪只挑了几处自己平日常活动的地方带他看了一下。
父亲的表情看得出压抑着激动,黝黑布满沟壑的脸上是按奈不住的喜悦。
“果然是医科最好的学府,真气派,我儿子真行!”
林绪第一次听他夸赞自己,不太习惯,这样单独和父亲一起散步更不习惯,陌生又客气,却被一种名叫血缘的东西强拉在一起,一路不停冷场找话题。
“今年奶奶在哪过年?”
“这个月你小姑刚生了二胎,你奶奶到她家帮忙伺候月子去了,正好赶上过年就直接在你小姑家过了,你回去也见不到她。”
“哦。”
林绪有三个叔叔两个姑姑,除了小姑嫁到了邻市,其他亲戚都在老家务农。
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奶奶一个人每年换一家轮着伺候,只在过年时才回自己宅子等林绪。
这么多子孙里奶奶只偏爱林绪一个,自己的宅子几个儿子谁也不给,说要留着给林绪,每年寒暑假都从叔叔家搬回来,把宅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等林绪回去。
“她左手不方便,还要照顾小姑吗?”
“没事,她家那么多人呢,你奶奶只用帮她看看孩子,再说那手都几十年了,不妨碍干活。”
林绪奶奶年轻那会儿搬东西把手腕砸了,因为家里穷没去医院好好医治落下了病根,左手腕骨头长畸形使不上劲儿,日常干活总比别人都费力气。
尽管这样那双手还是养大了林绪,做最好吃的饭菜给他,为他缝补衣服,牵着他的手送他上学再牵着回家,夏夜为他摇扇冬夜为他掖被,连上学被人欺负也是那只颤巍巍的手拉着他去帮他讨回公道的......那是林绪最深的羁绊。
所以林绪毫不犹豫地学了医,他想治好那双手,想快点上班赚钱,接奶奶来好好侍奉……
参观完校园已经下午两点了,林绪带着父亲去附近面馆吃了饭,在父亲强烈要求下去了临近的商场,他说要给自己买身新衣服过年穿。
林绪没敢带他去太贵的店面,但父亲在外待久了什么都懂,硬是拉着他买了两件上千的衣服,付款的时候林绪被他牢牢挡在了身后,坚持把钱付了。
看着父亲伸出手指笨拙地输入卡密码时林绪心头又酸又暖,这种陌生迟来的父爱让他动容,还有丝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