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漂着 三秋泓 1731 字 2022-08-25

谭轻没想到,他之后常常能见到程思渡。

每天早上起早工的时候,谭轻总能看到被吵醒的程思渡和他妹妹——程思渡抱着他妹妹在水洼边看学游泳的小鸭子。

“走嘞!”工友拍他肩膀。

“来了。”谭轻戴上安全帽。

程思渡远远听见他的声音,举目四望,但是好像没看到他,木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又被妹妹牵着去捉小鸭子。

谭轻今天还是没赶上饭点。

砌了一上午的墙,因为不如老工人熟练,他留下来多干了一会儿,勉强追平了进度。等他提着塑胶桶和三角铲走进饭堂的时候,灶上果然没有热乎饭了。

谭轻在水龙头下洗了把脸,想了想,顺便把头发也冲了一遍。

“诶,你才回来啊?”谭轻听到人声,关了水龙头,迷瞪着眼睛往回看,果然是程思渡。

程思渡穿着件白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轻薄衣料下露出的手脚都白而细小。总之,谭轻看他,有点像看发育不良的姑娘,或者来不及长大的娇孩子。

程思渡找了条毛巾给他,又去里间灶台下鼓捣了一会儿,端出来一碗红烧仔排。酥红软烂的仔排,油汪汪,应该是苏南烧法,加了腐乳白糖,闻着很勾人。

谭轻已经好几天没吃肉了,没控制住自己的眼睛,恶狗见食似的,死死盯着那碗肉。

“喏。”程思渡把那碗红烧仔排放到桌子上,“吃吧。”

谭轻倒没傻,低声问:“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吧?”

程思渡笑起来,有点嗤笑的意思,“怎么可能?我们楼上今天吃肉,我难受,吃不了,偷偷藏起来的。”

谭轻坐在桌旁,短短的青黑发茬经水冲过一遍,直愣愣地顶起来,眉眼沾了水,没平常那么寡淡,黑黝黝的,尤其是浓密的眉毛,一笔一笔描出来似的,微微挑起来,像个顽劣少年。

他道声谢,盛饭吃肉,程思渡又给他拿了包榨菜丝下饭。他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

程思渡坐在对面,用个挺细巧的搪瓷杯子喝水,里面加了点去火的金银花。

他不由自主地打量起谭轻。

谭轻毕竟年轻,和那群年过三十的工人不一样,他穿一件黑色的工装背心,露出肌肉线条非常流畅漂亮的手臂,夹菜端碗的时候,大臂上的肌肉隆起,很青涩地壮美着,容易让人想起初夏田垄里疯狂抽长的青麦苗。

程思渡有点没话找话,“诶,你养过鸭子吗?我妹妹最近特想养鸭子,还特意准备了个小花盆,现在正求我爸去要鸭子。”

谭轻嘴唇上有点油润,“鸭子不养在河里,会瘦死。”

程思渡有点吓了一跳,似乎被“死”这个字眼骇到,讷讷地“哦”了一声,“那不让她养了。”

“嗯。”

下午下暴雨,工人难得不用下工地,全聚在棚屋里。外头风雨飘摇,屋里一盏十瓦的惨淡灯泡,晃啊晃,罩着打牌的无聊男人们。

谭轻没去打牌,躺在最角落的床上看书。

“谭轻,你看什么黄书呢?”邻床的工友上床,猛地夺过谭轻手里的书。

他定睛一看,不是黄书,没有大姑娘和圆乳房,干巴巴的铅字,一个一个,有汉字,有英文,还有些数字,总之对他来说几乎等于无字天书。他讪讪道:“谭轻,这什么啊?”

谭轻伸手把书拿回来,淡淡地说:“没什么,随便看看的,我也看不太懂,打发时间。”

工友挠挠脸,觉得无趣,下床打牌去了。

等雨势间歇性地小了一些,棚屋的门被推进来,一个人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个小姑娘,软绵绵的头发上沾了薄薄一层雨雾。他有些怕生,还没说话,倒是这个白嫩嫩小姑娘先奶声奶气开口:“妈妈喊你们去饭堂喝绿豆汤。”

程思渡抱着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