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凉棚底下铺着芦席,天井四四方方,一群人坐在里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林倦坐在顾北筠身边,直瞅着戏台上变幻多端的戏法,他从来没看过这些,跟瞧西洋景一样,舍不得眨眼。他自然也没在意顾北筠对他嗤之以鼻的态度,认为他丢了顾家的脸,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顾北筠再怎么混蛋,也还是个少年儿郎,对于父母的紧箍咒依旧畏惧,更别说为了这小哑巴的事,他已经挨了不少罚,他把林倦看作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无道理。他远远地吃了一记自家母亲的眼刀,立刻不敢再摆出不屑的神情,只是看着那哑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林倦看得入神了,两手搭在桌檐,身子微微朝前倾,脖子抻得老长,太师椅晃晃悠悠地把持不住,他看着戏台上那两抹斜飞入鬓的胭脂,如痴如醉,那男旦身段娇媚,唱腔婉转高亢,如空谷传响、黄莺鸣翠,葱绿水袖洋洋洒洒地挥舞在空中,那眼皮上洒了金粉,裙摆随莲步翻飞,围着那三面的戏台,博得满堂彩,姨太太们毫不吝啬掌声,林倦一时动情,忘记自己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此刻松手鼓掌,重心不稳之间,眼看就要落入那戏台子底下的水池里。

“啊——”

林倦的惊呼只有顾北筠听得到。

他眼疾手快搂住了那哑巴的腰,猛地往怀里一带。

后背撞胸膛,少年人的胸膛已经不是软肉,而是一块坚硬的铁板,炙热滚烫,林倦耳根唰地红了,又羞又愧。顾北筠的力气很大,拽着他的手腕,掌心也热得很。

林倦颤颤一抖,他不知道如何动作,此刻自己被顾北筠搂在怀里,坐在他的腿上,他动都不敢动,生怕被顾北筠呵斥。

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靠这么近,他闻到了顾北筠身上的奶香,说来也好笑,他一个十七八的男儿郎竟然还有股纯正的奶香味道,毫无攻击性,一点也不似他平日里对自己的态度。顾北筠的手劲很大,箍得林倦有点疼,他刚一挣扎,耳边就传来顾北筠温热的鼻息:

“别动!”

一点也不温柔,更像绑匪与肉票。

林倦立刻不敢动了,他哪敢忤逆顾北筠,顾北筠就算咳嗽一声,他也得抖三抖。

身后的佣人立刻递上药物,林倦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刮了一道口子,他低头,顾北筠的手从他腰侧探入,执起他的手,用很小的力气给他擦拭,刺辣的疼痛让林倦有些难耐,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浅浅地哼着,顾北筠已经压下厌烦的情绪,毕竟他亲爱的妈妈还盯着他,看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这位金贵的稚子。

“很疼?我已经用了最小的力气,你忍忍。”

林倦不敢说疼,摇头,又点头,全部都顺着顾北筠的意思,顾北筠说不疼,他就算再疼也会忍,婆婆说了,不要让顾北筠讨厌他,他做不到像别的男孩子那样,独立自主,他一直依附他人而生,如果不是顾家买了他,说不定他早死在那场瘟疫里了,就算不讨好顾北筠,为了妈妈和宝芝姐姐,他也要咽下所有委屈,与顾北筠在一起。

顾北筠偶尔流露出的温柔,或许是被逼无奈,或许是良心发现,都让林倦无意识地心跳加速。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大概内心已经把顾北筠当作要侍奉一生的丈夫,再说他本就配不上顾北筠,能成为他的正室妻子,已然是莫大的荣幸。

其实林倦已经做好了守活寡的准备,他知道顾北筠不喜欢自己,他浪费此生只为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