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如果实在觉得麻烦,就让老师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吧,快高考了,醒醒也不小了,有的事她自己也知道,”程宴北听那边沉默着,又是一笑,“她来找我估计心情也挺不好,不过你放心,该说的我会跟她说的,我去解决好,这些天也辛苦您『操』心了。”
舅舅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被程宴北这么一通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才他的确发泄怨气占了上风,还提及了他们父母的事。
而醒醒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若程宴北懂事,正值叛逆,又快高考,有的事,有的话,也是他『操』之过急,没考虑到她的心情。
于是叹了口气,却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似的,“那你可得跟醒醒说,让她早点回来,快高考了跑什么跑,她也是胆子大,敢跑上海找你去了。”
“等她情绪好点了我就送她回去,不会太久的。最近辛苦您和舅妈了。”
“那行,”舅舅的语气好了不少,又问,“那个,小北,你最近不是要比赛很忙吗?醒醒班主任是不是找你了,打扰到你了吧。”
“没事儿,今天正好有空,刚才电话我也没接到,”程宴北笑了笑,客气地说,“我一会儿给他回过去。家里那边,麻烦舅舅最近再帮忙照顾一下『奶』『奶』。我这边结束了就回去了。”
“没问题,”舅舅似乎还想多说几句什么,最终却只说,“你比赛也加油。『奶』『奶』的事放心,有我跟你舅妈在。”
“嗯,好。”
于是挂了电话。
程宴北浏览一遍未接来电列,有一通来自醒醒的班主任。
或许是对方知道他忙于各种比赛,对他家庭情况了如指掌,哥哥这个身份,在老师心目中,也算不上是“家长”,所以这种事,素来都不会打电话给他,而是经常打给辈分更高的舅舅解决。
舅舅今天明显很暴躁。
程宴北正凝神盯屏幕,还没回过去,身后就蓦然响起一阵轻快的高跟鞋声。
由远及近。
一回头,怀兮正往来走。
她脚伤未愈,步伐沉缓。这栋楼没电梯,她就从三楼下到一楼。
楼道只有他面前这一扇窗。
她迎着阴沉的光线,向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让他一个晃神,几乎以为她和他,都是还穿着那一身校服的年纪。
怀兮见他在这里,也是一愣。她眨了眨眼,问:“你怎么在这?”
说起来,她刚在楼上,没等到他回来。
一番的天雷勾地火,如此这么平静下来相处,她竟有几分不自在。
“你呢。”
程宴北眉眼轻扬,反笑着问她。
明明是她抛出问题,却又被他给扔了回来。
怀兮没好气瞥他一眼,下巴轻抬起:“任楠打电话给我说,今天下午所有的外来人员都要登记,让我没走的话过来登记一下。”
程宴北低头一笑,没说话了。他捻灭了烟,径直走过来,伸出手,
“过来。”
“干嘛……”
他冲了个澡倒是舒服了,直接扶住了她的臂弯。怀兮周身的那股子燥火现在都未消弭,他温热的掌心触及到她臂弯的皮肤,她浑身轻轻地一颤,下意识要躲他。
却被他直接揽着腰,更拉近了一些。
“躲什么,刚才怎么没见你躲?”
他嗓音沉沉地笑起来。
她几乎是被按在他的身前,一抬头。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眸,睨她脚上那双高跟鞋。
“穿这么高的鞋走楼梯,再摔了怎么办?”
怀兮呶了呶唇,倒是不大在意。她想说,她没他想的那么娇弱。
以前走t台跑秀场,这种事儿没少遇见过,经常带着崴脚的伤,还要穿十几厘米的恨天高走秀、拍摄、出席活动。而且今天一路,都是她自己走来的。
楼道空『荡』,只有他们二人。
不知是否是因为刚才那一番擦枪走火,她好像是第一次跟男人接触一样,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女,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块儿老姜了。
两人什么也再没说,他牵着她到了门边。
要进去,迎面,却遇到了正欲往出走的立夏。
立夏跟程醒醒和任楠一一挥手告了别,一个转头,就看到了门边的程宴北与怀兮。
她面上笑容还未消。一个回眸的瞬间,看到程宴北的手在怀兮的腰际。
笑意难免僵了几分。
“……”
立夏的目光落在怀兮已空『荡』『荡』的腰间。
打量一下,又抬眸。
女人一见面,难免在心中将彼此作对比。除了双方今日从头到脚的着装,耳环鞋包,妆容配饰,她们都还是一个男人的前任。
不经意地对视之间,敌意也暗自滋生。
怀兮也不由地想到了那会儿车内车外,任楠与赵行无意提及的事,不由地,心中也有了几分防备。
她也缓缓地推开了程宴北的手。
“对了,赛车场那边应该才训练结束吧?”
立夏淡淡一笑,回头问了句任楠,似是无意的。
任楠倒没注意到门外情况,看了眼时间,应:
“是,刚结束。”
立夏再没多说什么,冰冷视线掠过程宴北,抬脚离开。
此时,却是程醒醒一眼看到了怀兮,愣了两秒认出来了,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
“小兮姐姐——”
立夏刚挺直的背影,突然又僵了一下。
过往情景在脑海中迭次闪现——首当其冲的就是,之前在南城与程宴北的家人偶遇那次,他『奶』『奶』拉着她的手一直喊了她很久的“小兮”,几乎纠正不过来。
立夏那时强调了很久,她的名字是立夏。『奶』『奶』很久才弄明白,才又叫她“小夏”。
后来有一次,她打电话给『奶』『奶』询问她的身体状况,还托了朋友买了补品准备送去,『奶』『奶』却完全不记得她是谁了。
她说她是程宴北的女朋友。她是立夏。
『奶』『奶』却还在说:“谢谢小兮。小兮要常来家里玩哦。”
立夏的脚步顿在了楼道中。
回头。
刚程宴北与怀兮在的门边,空空『荡』『荡』。
她被故作的潇洒,填满了两天之久的心,好像在这一瞬间,也变得空空『荡』『荡』。
-
蒋燃结束训练后,先洗了个澡下来。neptune的队员们聚在一起等他吃饭。
临近比赛不宜过于紧绷,一整天的高强度训练就足够,大家准备在赛车场这边解决完晚餐,然后出去找个地方喝酒。
蒋燃刚过来,就有人就搡他一下:“燃哥,你今天见程宴北他妹妹了吗?”
“妹妹?”蒋燃疑『惑』,“他妹妹不是在南城么。”
“今天下午来了,临走时咱们刚收车,你可能没见到,”赵行调笑着,“漂亮倒是漂亮,就是长得跟他哥一点都不像。”
“他妹妹还在上高中吧?今天离家出走跑来找程宴北了。”
蒋燃闻言坐下,也跟着笑笑:“离家出走?胆子还挺大的,南城上海这么远。”
“坐飞机来的,也不远吧,不到两小时。”
“嗨,说起来,我以前上学那会儿也离家出走过。”
“不过,那时候我们也就敢跑跑朋友家吧?那个小姑娘胆子倒是很大,直接买了张机票飞上海。我那时候哪有那胆子,真这么做要被我爸把腿打断。”
一群人聊天打屁不嫌聒噪。
半天又有人提了句:“我还挺意外的,我听任楠说,他妹妹居然和燃哥女朋友认识。”
“哎,他们走了吗?”
“走了吧?”
“走了,燃哥女朋友也跟着一起走的,我还纳闷呢,燃哥你女朋友训练前不就……”
蒋燃握筷子的手顿了顿,笑容稍敛。
赵行先使了个眼『色』,让大家闭嘴:“你看错了吧,燃哥女朋友早走了。”
于是鸦雀无声。
今早一群人就议论了一番怀兮和程宴北的纹身,早就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猜测纷纷。
这会儿蒋燃在场,当着他面没大没小地议论,难免尴尬。
气氛凝滞。
小几秒后,身在话题中心,好似又在局外的蒋燃,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淡淡地扫视他们一圈儿。
七八人面『色』惶惶的,好像说了多么了不得的事儿,不敢看他的脸『色』。
“没事儿,”蒋燃唇角扬起个笑容,“你们继续聊。”
“那个,燃哥……”
“他们的事儿我知道,”蒋燃又低头,用筷子去捞碗里的面,漫不经心的,“以前上大学那会儿我就知道,大学他俩就好了很久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的。
好像有人听说过,程宴北与蒋燃是一个大学的。不过蒋燃是大程宴北一届的学长。
“之前一直没告诉大家,不好意思了。上次喝酒我也没跟大家说,”蒋燃又抬了下头,不知是否是头顶光线过于扎眼,他眼眶有点涩,只笑了笑,“都吃饭吧。”
沉默了半晌。
“哎,不就好过吗,你们在这边瞎比比什么呢,在这边揣测来去的,你知道个屁啊,”不知是谁骂了声,替蒋燃鸣不平似的,“燃哥你快吃,吃完我们去喝酒——”
“对对对,今晚多喝点!”
“少他妈成天议论别人的事,关你屁事啊——都把嘴巴闭好了!”
说着,都拿起筷子吃起了饭,聊着别的话题,过渡着刚才的尴尬。
气氛和缓。
可蒋燃没多久,就离席出去了。一道背影凛冽。
“——瞧瞧,还是忍不住了吧。”有人望着他背影,啧了一声,“查岗去了。”
“又管不住你那破嘴了?”
“吃饭!”
蒋燃兀自徘徊到楼道那边。外面天『色』沉暗,黑了大半。
雨不知下了多久。
他站在窗口抽了支烟,想给怀兮打个电话。
犹豫再三,却还是作罢。
雨又大了些。
半天,他才稍稍能平静神绪。手机滑了一圈儿,转而,便打给了另一个号码。
“今晚有空吗。”
-
醒醒一上车就黏在了怀兮怀里,抱着她胳膊不撒手。生怕前面开车的程宴北突然转过头来训她两句,那会儿就猜到他出去给舅舅或者班主任打电话了。
虽然他回来也没说她什么。
怀兮有五年多没见醒醒了。
初见醒醒,还是上高三时在程宴北的家。那时醒醒才七八岁,还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正上着小学。
她与程宴北交往的近五年,醒醒已从小学上到了初中,一天天地长大。
如今又是五年,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宽大的校服都包藏不住日渐成熟的身子骨。
程醒醒一头短发,乖张极了,不过不若怀兮的精致地打理过造型,有几分『乱』糟糟的俏皮。
她扬手拨了拨自己头发,对怀兮笑:“小兮姐姐,你之前的秀我都看过的!我的头发就是照着你剪的——”
怀兮用手顺开醒醒的短发,眉眼扬了扬:“比我的好看多了。”
“哪有,明明是你的更好看!”醒醒白了眼前面从上车到现在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程宴北,“之前我都没好意思问我哥,你这几年怎么不走秀了?我还关注了你们esse的官方微博,之前老能看到你要去走秀的动态,最近也没看到他们po你的照片了。”
程醒醒知道他们分手的。
或许,对于还在南城这一方小小天地,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来说,无法想象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一告别,就可能永远地失去人生的交集。
天地如此广阔,世界很大,一分别,很可能就是长长久久的不相往来。退出彼此的人生。
怀兮当年也不理解。
当年不成熟。认为人与人之间,非爱即是恨。
哪怕我们分了手,只要爱过,也会互相惦念到白头。
可现实不是如此。
在没有对方的人生里,谁都不是非谁不可的。
“我解约了。”怀兮解释着,似乎不愿提及太多。
“为什么?”
怀兮不说话了,半晌才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事。”
怀兮恍然间发觉,她比之程醒醒这么大的年纪,已然有了不少烦恼。对于那时还是少女的她来说一点小事,总觉得天大一样,现在想来,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