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睨了我一眼,眼神就像在说:“你在说什么屁话。”
我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就听他道:“他们同意限期整顿、修改合同格式以及增加赔偿金的要求,但条件是这份视频与投诉书永远不得公开。”
这倒无所谓,反正我的目的只是帮他更快赢得官司而已,其它我能力有限,也知道无法单凭这一件事成为推动世界改变规则的人。
案子最后在法官的主持下得以双方和解,安起保险在支付原定赔偿金的基础上,又追加了六十万人道主义补偿,而作为第二被告的肇事司机王有权,也表示愿意接受和解,赔偿杨女士十万元。
我是没资格进讨论室的,但在外面走廊仍可以听到杨女士在里边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和我妈当年不甘、懊恼的痛哭不同,这里面带着解脱和喜悦。
多少个日夜的辗转反侧,多少次扪心自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老天给不了答案,逝去的无法重来,生活的重压,年幼的孩子,压抑的眼泪沉甸甸积累在心头。
虽然这些钱也只是聊以慰藉,但至少一切都有了答案,不再需要一次次刨开痂肉,将血淋淋的伤口袒露人前,到处哀戚地求个公道。也终于可以将一切放下,重新自己的生活。
听完女律师与杨女士转述的最终结果,走在法院长长的灰白台阶上,身上被暖融融的阳光照射着,舒服地简直想就地睡个午觉。
真好啊。这种充满希望的感觉。
活动了下筋骨,事情办完,我也打算回家睡觉了。
“哥!”走之前,我叫住了盛珉鸥。
他在我下方的台阶上站定,回头看向我。
“我有话跟你说。”我道。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那我们先走了。”女律师十分有眼色地拉着杨女士一道离去。
我走下几节台阶,站到他面前,终于得以俯视他。
“还我一个人情。”
“什么事?”他直截了当地问道,看来也是承认我这个“人情”的。
“沈小石需要一名刑辩律师,他妈妈……遇到点麻烦。”
“让他明天下午一点到律所找我。”说完盛珉鸥就要转身。
我心中暗啧,对他这种多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的态度十分不满。
“对了,”我冲他背影道,“我一直想知道,爸爸去世那天,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盛珉鸥微微偏了偏头,露出半边面孔。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开口,我只是试着一问,他不想说我也没办法。
“行……”
我刚想说行了你走吧,他却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如果做不成好人也没有关系,做一个不伤害别人,也不被别人伤害的普通人就行。”
我怔然片刻,将我爸去世前对盛珉鸥说的话试着连了起来——爸爸相信你,终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但如果做不成好人也没有关系,做一个不伤害别人,也不被别人伤害的普通人就行。
“爸爸知道你……”我紧紧盯着盛珉鸥的脸,哑声道。
我爸会说这话,就证明他都知道,知道盛珉鸥他……
“是,他都知道。”盛珉鸥垂下眼睑,低声道,“知道我不正常。”
说完,不等我反应,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于我在台阶上愈行愈远。
我望着他背影,心情复杂,一屁股坐到台阶上,突然很想抽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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