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鸿里拗不过,把纸条移到物理书中间,纸条上的字倒是很清秀有笔峰: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又起迟了?
汪鸿里纳闷,他和新同桌并不是很熟,甚至同学一年半都没怎么讲过话,女生突然的搭话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第10章 “滑稽”
窗外的水杉树一排排,掉光叶子的秃头树枯着枝干直愣愣地杵在地上,阳光被隔在云层后,徽州的天看起来还是那样的阴沉沉。
物理,准确的说所有理科,陶徊都是很擅长的,地中海老头的课一开始都是引入章节,概括性的内容中没有太重要的点,听着课翻了翻后面的章节,陶徊脑子里拟了一个简单的知识框架,他没再跟着地中海老头走,随着自己的思路进行了下去。
“大家看黑板,我画个物体的受力图给大家直观的感受下。”地中海老头在讲台的粉笔盒里像买菜一样挑挑拣拣,选了个称心的粉笔,“你们班开学第一天粉笔就不好用,全是粉笔头!哎,新学期新气象,哪个好同学能下课去总务处拿一盒新粉笔呢?”他念叨着转身一手扶着黑板一手展开,不用尺子刷刷几下就画出了一幅受力图,线条流畅而笔直。
陶徊看着黑板上的受力图,不一会儿,眼睛不受控制似的往靠近操场的那组瞟,汪鸿里一边埋头苦记,一边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地中海老头,仿佛凭此就能把知识吸进脑袋里。
旁边的女生是谁?鱼仔的新同桌吗?陶徊转了转签字笔,本来准备收回的视线在看见女生伸出手的时候又盯住了,嘴角微微翘起的女生用手指戳了戳汪鸿里的胳膊,像是在示意着什么,聚精会神的男孩被打扰,无奈的从书上摸出纸片一样的东西,上面好像有写着什么,汪鸿里看完先是眉头皱皱的,就像是做了一道很难的物理题,然后眉头渐渐松开,眼角仿佛还带着一点笑意。
“啪!”陶徊手中的笔转飞出去了,前面的同学好心帮他捡起来递回后面,他道谢,复又不长记性的把笔转的极快,可怜的笔像缺少行星引力的卫星,在脱轨的边缘徘徊。
“力的三要素,大小、方向、作用点……”地中海老头洪亮的声音广播一样在教室里回荡,他踏着悠闲的步伐巡视着课堂。
终于放过了无辜的笔,陶徊翻回前面看到的页数继续着自己的思路,知识却是跟他捉迷藏一般在思维里隐窜来隐窜去。
陶徊莫名地有些烦躁。
看着眼前纸条上的句子,那个“又”字让汪鸿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经常赖床,但是多亏了陶姐儿和陶徊,基本上没有因为起床迟而影响过上学,自上初中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上学迟到都还是因为陶徊生病陶姐儿不想等,他错过校车导致的。新同桌怎么猜到他起床经常起迟的?“又”字或许是她的笔误?她为什么要写这句话给他? 汪鸿里没有再纠结这些问题,用笔在纸条那行字的下面礼貌的附了三个字“嘿嘿嘿”,然后画了个滑稽笑脸,天地良心,他是真的不晓得回复什么。
滑稽笑脸是他最常画的卡通表情,贱贱的表情经常被汪鸿里应用于陶徊的课外书上,每次看完陶徊借给他的书,他都会在扉页用铅笔画上个“滑稽”再归还,脑海中浮现陶徊见到“滑稽”哭笑不得表情,汪鸿里心里暗暗地发笑。 趁着地中海老头背过身写板书的档口,他迅速地把纸条叠起抛给了同桌女生。
女生拿起笔,还想在纸条上写些什么,汪鸿里注意到了,小声提醒,“别写了,好好上课吧。”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没再动笔,却也没听课,而是低头,手放在抽屉里捣鼓着。
汪鸿里的新同桌叫方梓,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同学。
方梓在班里一直是默默无闻的,成绩中等,又很少与老师和同学们交流,仿佛是人群的背景色。女孩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两个闺蜜,分享秘密、结伴而行,然而方梓不同,只要能看见方梓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
十几岁出头的男孩们总是有无穷的精力,冲动、莽撞、胆大是这个年纪的代名词,对女生有着异常的关注欲,在众人面前有着澎湃的表现欲,他们肆意的向外界挑衅、宣战,毫不顾忌随心所欲的行为会带来什么结果,落单的方梓因为病态阴郁的外貌和偶尔怪异的举止,没有疑问的成为他们常常戏谑的对象。
进入青春期的汪鸿里,因为男女的分别,会自动与除了陶姐儿以外的女生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坦荡而单纯,不像别的男生想吸引女生注意力那样跟她们无忌惮的嬉戏打闹,他对方梓不抱有偏见,也从不参与男生们调侃她时无聊的集聚。报道排座位的时候,其他男生见老师安排方梓和汪鸿里同桌,皆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旧同桌黄杰换座位的时候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汪鸿里肩膀,“老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搞得汪鸿里很是无奈,他其实不觉得跟方梓同桌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情。
广济中学的学生除了陶镇镇上的,还有许多都是周边村里的,为了方便学生吃饭,学校有个不大的食堂。
上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投影屏上的大题才讲解到一半,下课铃就打响了,数学老师没管铃声,依然滔滔不绝,把解题思路和答案向他学生们的脑袋里塞,底下的学生们一个个座位上有钉子似的,坐立不安,有的都已经把腿伸到座位外微微抬起身子准备随时跑出教室。
汪鸿里早早的把笔放到笔袋里收拾好,听着大题讲解,分神扭头在一拨拨乱晃的脑袋丛中寻找陶徊,想用口型示意他下课一起去食堂,然而陶徊正认真的看着投影屏,老僧入定一般,与周围躁动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梓不晓得在干什么,身体摆来摆去的,不断地遮挡汪鸿里的视线,他干脆侧着坐,歪头通过空隙盯着陶徊,在心里默念快看我呀快看我!陶徊的视线感觉雷达像是失灵了一样,汪鸿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坐的松柏般笔直的人还是头也不转一下。
“下课。”这两个字在急不可耐的学生们耳中犹如天籁,一群人赶去投胎似的奔向食堂。
靠前后门的同学早已欢欢乐乐的离开,中间座位的同学拥在门口,汪鸿里的位置在里面,方梓坐在座位上不动他就没法儿走。
“可以让我出去不?”汪鸿里一面说,一面急急地找着陶徊的身影。
女生没有站起让位,而是把椅子往前移了移,椅子腿被粗鲁地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汪鸿里没管狭小的空间够不够他穿过,龇牙咧嘴地挤了出来。
陶徊已经在前门口等他了,“走走走!饿死我了!”汪鸿里一扑,习惯性的搂着陶徊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食堂只有一层,十个打饭窗口都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学生们两三人一簇的聚在队伍里,队排的歪歪扭扭蚯蚓似的。
汪鸿里手有些冰,他哈口气搓了搓,揣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