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马头墙 广谱抗菌药 3389 字 2022-08-25

楼上的汪鸿里正对着忒高的楼梯一筹莫展,他很喜欢住在楼上,楼上的窗子可以观赏平山村的风景,可惜,他这个小短腿上楼还凑活,下楼实在是不在行,快一百五十年的楼梯是以前闺阁小姐的专属,为了防盗防人,木梯建的是又高又陡,汪鸿里屁股坐在二楼木地板上,两腿伸直,双脚踏在下一层的木阶,手扒着楼梯旁边的扶手,一格一格往下滑。

“扑哧!”陶姐儿笑得直不起腰,“行不行啊,鱼仔,这楼梯你每年放假回来都爬,咋还下不来?”

“哼!”汪鸿里才不理会她幼稚的激将法,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慢下楼。

“不管你了,你就慢慢下吧,我先去对门找徊仔!”陶姐儿拴着红绳的麻花小辫儿“嗖”一下的就消失在雕花屏风后面。

仁礼堂。

穿堂中央八仙桌上摆着的白粥散发着热气,陶奶奶招呼着人吃早饭,“不吃了,10:00的火车怕赶不上。”陶峰理了理袖口,拍了拍笔挺的西装,提上行李。

“徊仔,在奶奶家要听话,过段时间爸爸再来。”陶峰嘱咐陶徊。广州的生意正在关键的时候,带陶徊回来两天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陶峰准备过一段时间再回平山村给陶徊办理转学手续,反正,离9月份开学还有两个月。

陶徊正在喝粥,小手抱着瓷花碗,听到他爸的声音,点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爸跨出仁礼堂。“爸爸再见。”

陶姐儿躲在门口,等陶峰一走,小旋风似地转进仁礼堂。

“小徊仔!”陶姐儿自来熟的搬个小板凳坐在陶徊旁边。陶奶奶这时也从后院到中庭来了,看到陶姐儿,慈祥地笑,“妮哎,来啦?”

“哎,陶奶奶好!”平山村的老头老太没有不喜欢陶姐儿的,陶姐儿的奶奶李婶素来待人热情,小姑娘也继承了李婶的衣钵,性子活泼不怕人,喜欢串门儿,也爱和老头老太一起唠嗑,每天乐呵呵的像个小太阳,给子女在外的留守老人们带去了许多温暖。

陶徊放下喝完的瓷花碗,拿纸仔细把嘴擦干净,看向小太阳似的陶姐儿,他没见过陶姐儿,对陶姐儿的热情有点无措,在广州的时候,同校的小孩举止投足都带着港风,内敛的占大多数。

陶奶奶给陶徊指导了,“徊仔要喊姐姐好!陶姐儿比你大了两岁哦!”

“姐姐猴。”陶徊小朋友一板一眼。

“?你在说啥呀,徊仔?”陶姐儿疑惑,这个小孩说话怎么跟鱼仔一样,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大城市生活过的小孩都这样吗?陶姐儿挠挠头,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鱼仔说的文盲了。

陶徊见陶姐儿挠头,就明白自己习惯性的说成粤语了,他在广州时讲粤语讲的多一些,一下子还不怎么能改的过来,“姐姐好。”细细的声音虽然带着粤腔,好歹不是听不懂了。

这回陶姐儿听懂了,“嘿嘿,以后我和鱼仔就带着你玩啦!”她大姐头似的拍拍陶徊肩膀,暗搓搓地拉上了汪鸿里。

陶徊点点头,他默默地想,鱼仔是昨晚在汪阿婆家看到的小男孩吗?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浮现脑中,又像鱼儿一样溜走。

第4章 朋友

一个暑假,陶姐儿和汪鸿里拉着陶徊疯遍了平山村各个角落。平山村历史悠久,传奇也多,陶姐儿和汪鸿里两个皆不是话少的小孩,自己还没懂多少呢,就相互争着跟陶徊说故事、谈野史,叽叽喳喳麻雀一般充斥了陶徊整个暑假。

可怜了徊仔小乖乖,跟那俩孩儿闲逛的时候,冒出的一俩句粤语带起徽州小村人民强烈的好奇心,此后一周就像游乐园花车游行一般,陶姐儿和鱼仔扮演护卫,保护着徊仔,满村的晃,给吴老头、赵阿妈、六阿公等表演用粤语说“阿公阿婆好”、“哥哥姐姐好”、“毛豆腐”、……。平山村的老头老太听够了,新鲜劲儿一过去便不再逮着陶徊这个乖仔作难。

暑气未消,徽州的山还是那样云雾迷蒙,水还是那样清澈碧绿,平山村中心小学迎来了开学。

陶徊收拾好,背上小书包,踏入敬德堂时,汪鸿里脸上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恹恹地小口嚼着包子,两只眼睛肿的像鱼眼睛,“你快点!徊仔等你呢!”汪仪对着穿堂的镜子整理头发,汪鸿里听到他妈妈这样凶他,差点又没出息地漏眼泪。

对于他,和被陶峰托付给汪仪的陶徊来说,今天是转到平山村小学的第一天,汪仪要先送他俩去学校,顺便见见老师,然后就直接从平山村出发去苏州。汪鸿里越发觉得口中的包子噎的难以下咽,昨天汪仪还骂了他一顿,斥责他都这么大了还粘着妈妈,不像个小男子汉。 明明之前向汪仪保证过自己绝对不会想妈妈,明明自己暗暗握拳要做个小男子汉,临到汪仪要离开平山村,汪鸿里不牢固的意志还是败给了小孩心性。

陶徊被老师安排和汪鸿里同桌,坐在第二排,一来,两个小孩个子都不是特别高,二来,坐在前排方便老师关注这俩新转来的同学。

汪仪早已经离开了,坐着叶叔的车,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平山村小学的小孩们基本上都是本村的,老师一喊下课就都往教室外走回家吃饭,有的小孩跑的着急碰到了陶徊桌子,陶徊把桌子扶正,检查抽屉里的书,整整齐齐的书本旁有个红彤彤的苹果。汪仪给陶徊和汪鸿里俩人一人留了一个小苹果,让他们中午吃。

陶徊瞧了瞧身旁脸朝窗外不晓得在看着什么的汪鸿里,戳了戳他的小手臂,“鱼仔,回去吃饭吗?”

汪鸿里没有转过头, “好啊”,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揩了揩鼻涕。在学校的时候汪鸿里强忍抽涕怕老师同学发现,怕被嘲笑上学还想妈妈,怕被说像个女孩子。

但是一个上午,老师都没有发现汪鸿里的异样,照常讲自己的课,周围的同学都是虎头虎脑的,在老师介绍完两个新转来的同学之后,课间,几个活泼的小孩向他俩人搭了搭话,然而陶徊是个文文静静的主,汪鸿里虽然话不少,但他慢热,况且他的小脑袋瓜子还没有周转过来,正沉浸在被“抛弃”的悲伤中,小孩们得不到有效回应,也就放弃喊着一起玩儿了。

两人走在小巷子中,没有背小书包,汪鸿里垂着头走在陶徊身侧。陶徊见他焉头焉脑的像颗晒干的黄花菜,想了想,便伸出白净的小手拉住汪鸿里的。

“干嘛呀?”汪鸿里抬起脸,红扑扑的小嘴巴子皴的厉害,一瞧就是哭的。 “鱼仔,别难过了,咱们等会儿吃过午饭去找大黄玩。”大黄是一只吃百家饭的流浪狗,不知道从哪里跑到平山村的,跛了一只腿,村民们看它可怜,就没赶跑,从此,平山村的剩饭剩菜,都进了大黄的肚皮,原本脏兮兮瘦的可怜的狗硬是被养出一身膘,胖胖的,亲人不凶人,村里小孩都喜欢它。

陶徊好像能共情一般,感受得到汪鸿里的难过。他的妈妈一直都不怎么在广州的家出现,最近一次出现就是陶峰带陶徊回徽州的前一天,他妈妈第一次亲了亲他额头,拖上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了,后来,陶徊才从他爸爸那边知道,他妈妈去美国了,陶徊伤心,这份悲伤蹲小孩心里在陶峰也离开把他丢给奶奶爷爷之后变得愈发沉重。平时陶徊父母都很忙碌没空管他,即便是情绪外放也只是得到父母敷衍的一句“乖”,广州学校教给他的也是做个小绅士,所以陶徊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怎么隐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