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着拉满两次A弦,又换到D弦,接着是G弦。
换弦自然不止于相临的两根弦间,隔着一根或者两根弦换去另一条同样是基础中的基础,谢翡带着顾方晏走了一遍,或者说借着顾方晏的手重温了一遍,便松开手,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他出了很多汗,不只手心,后背和前额都是。
“对于第一课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你自己练习一下。”谢翡晃着腿,故作正经说道。
“你呢?”顾方晏问他。
“我休息一下。”谢翡垂下眼,望着水杯里自己的倒影,说得慢条斯理。
顾方晏没有收起信息素,但控制着溢散范围,没有往小院外飘。
天上挂满繁星,晚风并不凉爽,却也不算燥热,一直维持在某个合适的温度。偶尔能听见院墙外有人经过,骑自行车的、走路的,或者是推着板车运货的,速度都不快,非常悠闲平静。
那个四处串门的三花猫来了一趟,吃掉谢翡放在门口的鱼,然后甩甩尾巴走掉,也不喵一声道个谢,没心没肺的模样和学校西南角的那些流浪猫如出一辙,大概这就是猫的本性。
谢翡坐进了摇椅里,随着椅子轻轻摇晃,目光在顾方晏身上游移,没多久后,别开脸笑出来。
顾方晏练得相当认真,也有天赋,懂得琢磨技巧,但小提琴这东西,属于入门难,往深了学更难的那一类,对初学者很不友好,他再怎么厉害,第一天奏响的声音也不能算是动听。
更甚至,那声音其实是有些刺耳的。
“我以前听说过这乐器的难度。”顾方晏停下来,“号称入门前三年,每天练习都像是在杀鸡。”
谢翡刚才倒水时顺便拿了个果盘出来,他剥了个橘子给顾方晏递去:“我觉得以你的天赋,杀两年鸡就可以了,或者更短。”
“但现在奏出的声音的确不怎么好听。”顾方晏道。
“当然比不上钢琴啦。”谢翡起身伸了个懒腰,继而走到顾方晏面前,抬手贴在他脸颊两侧。
顾方晏看出他的意图:“打算再试一下?”
谢翡笑道:“这次就不借你的手了。”
说完,他转身拿起另一把琴。
谢翡直接闭上眼。清澈的星光隔绝在眼帘外,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绽放在夜色里的花散发出的香,以及顾方晏信息素的味道。
这个晚上,他总是在做深呼吸,这次也不例外。
他练了十几年琴,不需要看就能准确地将弓搭到弦上,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但离开了顾方晏的手后,他心中仍是浮现出几分恐惧。谢翡克制着手不去颤抖,极力平复心绪,然后将弓下拉。
可那些画面还是回到眼前,昏黑的屋室,漆黑的雨夜,以及凝固在地上桌上的血。
空弦音响了一秒,紧跟着戛然而止,谢翡的颤抖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顾方晏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持弓的、僵硬的右手拉下来,然后抱住他。
吻从眉心落下,顺着鼻梁的线条,一直到唇。
过了数分钟,谢翡睁眼。他没有自嘲一笑,也没有露出别的表情,只是轻声叹气:“我就知道,哪是这么简单就能成功的。”
顾方晏语气轻柔:“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接下来的时间,谢翡都在进行这样的尝试。每次他看见那样的画面,顾方晏都会吻他。这不由让他想起某个名叫系统脱敏法的治疗方法。
他奏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而喑哑时而刺耳,但好在身旁有个初入门的新手,难听归难听,却不止一个人丢脸,心理上好受了许多。
不过邻居就不大好受了,小提琴音的穿透力很强,他们又是在院子里练习,被敲了好几次门。
于是到了10点,谢翡不再挣扎,把琴放回去,拉着顾方晏回屋。
至于顾方晏,在谢翡洗漱完服药睡下后,让人送了些隔音设备过来,连夜对某个房间进行了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