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生意做得很大,顾方晏从出生起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接触这些事务。别人十一二岁还在地上甩陀螺、翻纸牌,他已经站在办公桌前,一身笔挺小西装,手拿报告书,一板一眼向父亲汇报工作。所以处理起这些,游刃有余。

谢翡垂下眼眸听顾方晏说话。

他音调冷沉,言辞简短,但极有说服力,偶尔还夹着些些许上位者的威严,如果光听声音不看人,很难想象他是个还在念高中、差一个半月才满18成年的少年。

等顾方晏讲完电话,谢翡轻轻喊了声:“顾弟弟。”

“嗯。”对方侧目看过来。

谢翡却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瘦长、白皙,曾经左手指尖上生着一层茧,但早随着时光脱落,唯一的特征是比寻常人更长的左手小指,右手是没有的。学小提琴就是这样,右手拿弓,不用费力将小指伸出来,去将弦按住。

而如今,他也不需要把小指伸长了。

他拿不起琴,再也站不上舞台,拥有的一切过人天赋,都被葬送在几年前的一个雨夜里。

他想问顾方晏,如果是一个破破烂烂、丑陋不堪、一无是处的谢翡,还会不会继续喜欢。

但转念一想,自始自终,顾方晏从没说过喜欢他,类似的、相关的都不曾有过。关于顾方晏喜欢他这个结论,是他推理得出,没有经过证据证实。就像警方破案,推理再完美,再无懈可击,只要没有切实证据,都不能断案。

说不定……说不定渣的那个人并不是他,顾方晏也可能只是玩玩而已。

想到这里,谢翡舒展开的手指渐渐蜷缩回去。

顾方晏久久没等到下文,抬手碰了碰谢翡脸颊,问:“怎么了?”

“啊。”谢翡睁大眼,作出茫然的表情,“忘记要跟你说什么了……”

继而又说:“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

谢翡把腰枕捞到身前抱着,靠在车窗上,本只打算闭眼假寐,但没想到过了不久,竟真的睡了过去。

睁眼的时候,谢翡记起自己睡前特地靠上了车窗,但此时此刻,车窗在他的不远处,眼一抬,就能看见外面的风景,天色擦暗,唯余远方留着一片如泼的红霞。

那他靠着的……有可能且仅有可能是顾方晏了。

谢翡立刻抬头,但由于长时间保持侧头的姿势,脖颈又酸又痛,倒抽一口凉气。

“醒了?”耳畔传来顾方晏低沉的声音。

谢翡扶着脖子,边小心翼翼活动,边环视四周,司机没在驾驶座上,车厢里就他们两个人,而车停在学校附近的林荫道上,学生们成群结队、说说笑笑路过,手里或端奶茶,或拎了个手抓饼之类的东西。

这是下课了。

“我睡了两个小时?”谢翡震惊,“你为什么都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没舍得。”顾方晏语气温沉,从一旁提了个餐盒出来递给谢翡,“现在出去吃饭太挤,给你叫了虾蟹粥。”

看包装,是谢翡喜欢的一家海鲜店。这家店不做外卖,电话订餐,最远距离不能超过他们那条街,老板还傲,加钱都懒得理。让这家店答应送过来,顾方晏显然费了心思。

“顾弟弟。”谢翡接过餐盒,喊了一声,尔后用轻似呢喃的声音说:“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顾方晏只听清他喊了他,没听清后半段:“什么?”

“没什么。”谢翡道。

没多久就是晚自习,谢翡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非常热闹,刚要打听,姜树就把情报吐了出来:

“我们之前打赌,赌学委这回能不能进年级前十,赌注是包今晚的夜宵,刚才成绩表放出来,学委稳稳当当坐在第九。他愿赌服输,一会儿晚自习下了,请我们吃烧烤!”

谢翡听完,一脸震惊:“学委竟然赌自己进不了前十?”

“大概连续三次都在11到15名之间浮动,让他不太自信。”姜树笑嘻嘻地坐在座位上,“我已经开始琢磨一会儿点什么菜了。”

“这还需要琢磨?烤鱼烤虾烤大排鸡翅鸡腿直接来一套啊。”谢翡笑着拉开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