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箍着他的手臂收紧:“不累,但是太……”他努力吸气,“太难熬了。”
那些漆黑的夜晚,还没有门把手高的陆淮站在琴行的门缝里,从光亮往外看,小心翼翼地用许久没人修剪而被自己啃咬秃了的指头扣着门框。
老师们总是和他说:“已经给你妈妈打电话了,但是她现在没空,你不要出门,在里面等着。”
可大多数时候,他什么都等不到,然后被老师们载回家,坐在门卫处的小凳上,睁着眼睛见证深夜,趴在窗口睡着,然后第二天直接背着书包去上学。
后来他长大了,不会弄丢钥匙了,能够独自回家了,却变得不爱回家了。
学校里的人因为他是传说中的“神童”所以关注他,得不到回应以后便排挤他,孤立他。
因为家长会没有人来开会,在教室里很大声说他有爹生没娘养,是个拖油瓶。
孩子的语言最能伤孩子的心。
而陆淮就这么像一颗戈壁上的野草,倔强又孤独地长大,变得生人勿近,变得心硬。
他很会读书,胜过所有人,是老师最欣赏的学生,即使他从来都只是冷漠地看黑板,像个机器一样记忆。
“这样的日子总是会到头的,”陆淮的声音依旧很轻,“谁都不可能忍受一辈子就这么过去,我妈她开始不满意生活,想要一个固定伴侣,想要结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能感觉到她越来越厌恶自己的过去,后悔为了生计付出的那些时间,每次和理想对象分手的时候,她就会异常暴躁,在屋子里尖叫哭喊。”
烟雾缭绕又充满酒味的房间陆淮进去过很多次,他小心为陆曼情收拾东西,给她递上温热的毛巾擦眼睛,却总能对上陆曼情不耐烦和痛恨的表情。
最疯狂的一次,陆曼情用酒瓶对着他的喉咙灌,在陆淮吐到反酸的时候,一边用指甲挠自己的脸,一边大声问陆淮为什么要出现,问陆淮为什么自己会长这样一张脸。
没有最开始的业障,就没有这些后来。
陆曼情痛哭过后,又会收拾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蹲在陆淮面前,握着他的手,和他说:“小淮,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努力……”
那时候,陆淮刚上初一,第一次拿到全市第一。
陆淮顺着她,任她打骂,整整一年,直到她找到了下一个对象。
“我初三时候,她和一个谈了一年的对象分手,因为对方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养一个没什么收入的女人外带一个即将上高中的学生。”
说到底,还是介意陆淮,和他妈的过去。
陆曼情彻底崩溃,在分手几天后不再回家,陆淮连夜报警,从一家酒吧厕所里找到烂醉如泥的她。
姜衢心拽的很紧,想要阻止他再陈述,却被陆淮搂着肩膀拉开距离。
“姜衢,接下来我要说一件事。”陆淮在恳求他,也在努力地克制嘴唇的颤抖。
姜衢呼吸滞涩,根本无法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陆淮还没开始说话,但他已经感觉到冰冷。
仿佛海水包裹全身,自己窒息其中。
陆淮则像是冬天雪地里努力搓手取暖的猎人,捏了捏姜衢的下巴,呼吸急促到喷在他脸颊上。
“点点头。”
姜衢慌张地连眨眼睛,最后在陆淮的注视下,点了半个头。
“我自杀过。”陆淮抵着他的额头。
他看着姜衢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变成眼神空洞,在姜衢轰然颓下半边身子的时候将他托住。
他拍着姜衢的背,低声哄着:“我在这里,没有成功,失败了,失败了……别怕。”
姜衢的手背上接连不断掉下温热的泪水,他全身颤抖,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短促地呼吸着,从陆淮的肩膀掐到手肘,然后是手腕,又像疯了似的去翻他的动脉处。
没有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