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布莱恩的直觉还是十分准确的,他在见到李逸文父亲没超过一个小时就挨了揍,对着脸狠狠一下;李先生就像个摔跤运动员一般,几乎把他摁在地上打。并不是说李先生多么强壮或者布莱恩多瘦弱以至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布莱恩根本没想过还手,他可不能明显被对方看穿之后再毫不示弱地与李先生互殴,这只会让事态发展地更加无法控制,还不如乖乖挨揍;况且那是李逸文的父亲,如果真的打起来想必只会让李逸文为难,他忍一忍又有何不可呢?
但布莱恩没想到李逸文竟然真的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只是李逸文的父亲第二天就回国了,而且也没怎么干涉他们。布莱恩试着想问问李逸文,可全被对方不动声色地搪塞回去了。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觉得十分愧疚,甚至忍不住想把所有一切对着李逸文全盘托出。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布莱恩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李逸文得知真相的后果。
两个人二月时就搬到了一起,皇后区的公寓,十三层,还算宽敞。他们是周六搬的家,准确点是布莱恩帮着李逸文搬的,他的东西早就已经整理好了。李逸文的行李不多,一个行李箱的衣服,剩下全是书——课本,上课时发的讲义和笔记,李逸文全都不舍得扔。“我生完孩子还想继续上学呢。”他这样说,“虽然要隔个两三年,但是这些东西我有空就可以看看,免得忘掉。”
而布莱恩很尽责地帮他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他专门为这些买了个大书架。除了书架家里最大的就是床了,长宽两米的双人床,中间用枕头隔开两人也依然能分得很多位置。即便如此,布莱恩还是喜欢抱着李逸文睡觉,这总是他能感到最幸福的时刻。
而且自布莱恩挨打之后李逸文更加敞开心扉了,或者说那件事是个契机,给了李逸文说说自己父母的机会。
“我爸爸算是成功人士,但是他很严,小的时候也基本不怎么管我;而我妈妈总是很忙,甚至到现在她也不管我——她是个大学老师,沉迷学术世界。”布莱恩挨揍后的第二天李逸文主动跟他到了歉并且说起这件事,“我是独生子,所以小的时候也没什么人陪我,我到高中为止大部分时间基本都是和保姆一起度过的,要不然就是课后托管班,然后等他们下班再来接我——一般都要到八九点了。”
布莱恩知道李逸文这是在同他展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部分,同时布莱恩也很想说点什么来回报对方,比如他有个妹妹,也是omega;比如他从小到大受到的孤立欺负与母亲的压迫。可布莱恩做不到,他依然无法说出口,他无法面对那些过去,更害怕李逸文会因此瞧不起他——不是因为他被孤立欺负家庭破碎,而是即便他被这样伤害,也如此渴望想要融入那个高高在上的白人群体;布莱恩甚至瞧不起那样的自己。
他以前无法说出口的话,现在依然不能。过去他害怕李逸文因为他畸形的家庭与对白种人的渴望而离开他;现在则是害怕对方会因为他对白人社会的向往而瞧不起他。可最讽刺的是,即便这样,他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多年的执念,他依然想着出人头地,过上美国普通白人精英的生活。
但李逸文还有更多他难以满足的其他要求——比如说想见见布莱恩的父母。布莱恩倒也不会因此而觉得李逸文麻烦什么的,他知道这一刻迟早要来。但是一开始他还是一如往常的逃避,跟李逸文说什么“最近太忙了,没时间。”或者是,“过一阵就去。”从未给过李逸文一个准确的答复。
而在二月底李逸文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怀孕两个多月,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很快他的肚子就会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并且因为怀孕期间种种激素问题和布莱恩的表现,他也情绪低落很久了。说实话,李逸文不止一次怀疑布莱恩根本没想过带自己见见父母。当然,以西方人的角度看,这似乎也不是多严重的问题;可在李逸文看来这就是很重要——布莱恩从未给他介绍过自己的朋友,李逸文接受了;但如果布莱恩再不向他介绍自己的家人,那这只会让他怀疑布莱恩是否想继续下去,即便他们结婚了。这让李逸文很没安全感,准确点说,从他和布莱恩开始谈恋爱到现在,他便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布莱恩最后还是答应了,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吵架,语气和话语刚开始变得激烈起来李逸文就嚎啕大哭,哭得布莱恩手足无措,只好答应他的要求。他们订好了时间,周末回去。而布莱恩当天晚上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告知这件事之后并告诫母亲如果她敢说关于李逸文的一句坏话他就再也不会回家。他母亲当然不吃这一套,结果就是两个人摔了电话不欢而散。
第二天布莱恩再一次打电话回家与母亲商讨此事,这次他换了一种更聪明的做法,他放软语气说了不少好话,并且许诺如果以后有需要他愿意把自己那些精英朋友介绍给妹妹。也许是布莱恩的好态度,也许是最后的“精英朋友”太过诱人,总之,母亲与他算是勉强达成了协议。
他们是周六下午出发的,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布莱恩在此之前还特地解释了一番自己家庭关系紧张,父母有点不近人情,希望李逸文别在意,而当天的状况就像他所担心的那样。
虽然母亲就像电话里说的那样遵守了承诺,没对李逸文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布莱恩和李逸文刚一到家时她先是因为成绩问题骂了艾米莉亚一通。当然,布莱恩能看出来,艾米莉亚只是个幌子,那是母亲在发泄情绪,为了故意给他们难堪。
而李逸文因因此紧张了起来,“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人问道,“我当时不该那么任性闹着要来,对不起。”
“没事的,”布莱恩叹了口气,抓了抓李逸文的手,“我妈就那样,一天到晚都在发火,我之前说过,跟你没关系。”
“而且你从没说过你有个妹妹,还有你妈妈是中国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混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