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着烟,抽了一口才起身去开,稀薄缥缈的烟雾里,出现的却是郁小龙的脸。
一秒钟的意外后,夏琮下巴微抬,睇过去个询问而又意味难测的眼神,郁小龙不想多说,面孔一贯地冷淡,没什么温度地飘出两个字,“换班。”
外面小周他们果然不在了,夏琮目光收回来时,落在他手上,略一挑眉,“换班还带吃的,有心了。”
郁小龙换完鞋进来,起身时发现视线正对着的,赫然是茶几下面那块地毯,他顿时有几分不自在,脸色没变,往厨房走时却特意绕过了,“吃过了吗?”
“没,刚起。”夏琮进卫生间洗漱,路过他身后特意叮嘱了句,“换个碗,谢谢。”
今天这顿没从小摊上买,精致的大少爷吃不惯,郁小龙特地去天丰楼打包,两荤一素花了他两百五十多,但因为摆在塑料饭盒里,卖相看着还是有点糙。
他从橱柜里拿了几个碗,一样样往外拨,刚才在门口被夏琮那样的目光看着时没有,此刻站在这里,郁小龙却突然想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
小周跟他说他琮哥自从那天之后一次也没出过门,天天靠叫外卖度日,还不是每餐都叫,其实有什么呢,就他活得那装逼的劲,难道还能把自己饿死吗。
像夏琮这样的人,外卖可能只是换个地方吃饭,而郁小龙换个地方吃饭,都不见得有他外卖好。
所以,他担心的从来不是他会饿死,而是他会因为他饿死,人情是他实打实欠下的,通往饿死之路上的任何一点果,都会成为他种下的因。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身后传来夏琮带着笑意的声音,郁小龙只觉余光里身影一晃,朝自己贴了过来,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闪,脚跟磕在了柜子上。
夏琮似乎心情不错,跟之前开门时的一脸煞气完全不同,他脸上带着温和清爽的水汽,即便郁小龙给他留了这么大个把柄,也少见地没有得寸进尺。
他虚虚揽了他一把,见他反应强烈,举手后退以划清界限,“好,不碰你。”
郁小龙对他没什么信任可言,哪怕夏琮人为地拉开了距离,他还是十分不给面子地往旁边又挪了几步,“别靠这么近。”
夏琮无奈,看了眼他头顶,“我其实是想问,你有多高?”
“没量过。”郁小龙松了口气,怕他发神经,但这样的惊弓之鸟又跟他此行的目的背道而驰,多少令人有些尴尬,他咳了声,又补了句,“估计183吧。”
“怎么估的?”夏琮问。
“我跟我们那徐……就之前你受伤开你去医院那个,差不多高,他183。”
夏琮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步,郁小龙始料未及,被一手掌着后脑勺,往前拽到几乎跟他呼吸相闻的距离,正要发火,夏琮在他发茬上轻轻撸了一把,“185。”
“……”
“你一米八五。”夏琮强调。
“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一米八五。”夏琮说:“你跟我一样高,所以也是一米八五,以后有人问起,你就这么说。”
“……”郁小龙忍不住看了眼他头顶,确实差不多,他无所谓,本来也就一两厘米的差距,一八五就一八五吧,论资排辈从来没哪个时候看过身高。
夏琮不太有胃口的样子,吃了没几筷就停了,郁小龙示意他再吃点,他说饱了,郁小龙便把剩下的都吃了,看着面前三四盘,菜量却不大。
吃完自然又是他洗碗,这次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清洗剂。
碗刚泡上,身后传来几声断续的弦声,郁小龙回头,见夏琮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左肩上架着小提琴,正反复试每一根弦的音准,左手不时地调整弦轴的松紧。
这样来来回回调了有一阵,直到从A到E每根弦出来的音都准确无误后,他站起来,走到郁小龙身边,琴弓在冰箱门上轻敲了两下,“饭后运动,拉首曲子给你听。”
郁小龙看他刚才调音的动作以及不靠定音器就有的准头就知道是专业的,“你会的还挺多。”
夏琮抬头笑看了他一眼,“有钱人家的孩子,没点才艺傍身,怎么争宠啊。”
郁小龙想问你又在说什么鬼话,夏琮摆好姿势,轻嘘了声,“别出声,听。”
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光是一个开头郁小龙就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