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放下酒杯,乔宇颂看见对面的酒杯已经空了。
见状,乔宇颂不禁想起他在电话里问要不要喝酒,看来他真是遇见烦心事,非要喝酒才能浇愁。能让宋雨樵发愁的事,看来不是小事,可乔宇颂此时此刻能做的,只是往他的酒杯里倒酒而已了。
“其实你应该想不到吧?”乔宇颂放下酒瓶,对面露不解的宋雨樵笑说,“空乘总是笑脸迎人,其实内心一直在抓狂和骂娘。”
宋雨樵不由得笑道:“有那么夸张吗?”
“嗯。”他深以为然地点头,说,“特别是飞大四段最后一段的时候,还有航班晚点、航班备降,飞红眼班……唉,其实真要说起来,所有都有槽点。”
“既然那么累,为什么还要飞呢?”宋雨樵问。
他微微一笑,说:“其实,飞不累,累的只是要应付一些奇葩。”
“比如像我刚才说的那种?”看见乔宇颂谈起工作时,脸上很快浮现出倦容,宋雨樵轻声问。
闻言,他忍俊不禁,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们的忍耐力非常低,至少我是这样。很多一般乘客认为很ok的要求,我听见以后都会在心里翻白眼,然后尽量满足。也说个和机餐有关的吧。按照一般理解,看见空乘把餐车和水车推出来,就应该放下小桌板等着吃饭了不是吗?发餐以前,会有一次客舱广播介绍餐点,空乘在发餐过程中也会介绍,‘今天有鸡肉饭和猪肉面,请问您要哪种?’飞机上几百号人,一直问同一个问题,怎么可能不烦不累?所以当然会希望乘客直接说要哪种。可是偏偏有些人,譬如20a、20b、20c,我向20a说了一遍有鸡肉饭和猪肉面,另外两个人却戴着耳机,没听见,我还得说一遍。既然已经把小桌板放下来,等着吃饭,为什么不能摘下耳机听听有什么呢?我从客舱第一排就开始说有鸡肉饭和猪肉面,一路说到第二十排,你还问有什么。还有些人,连耳机都没戴,非要在空乘问‘请问需要哪种’的时候问‘都有哪些’。遇见这种情况,他们可能觉得既然问了,空乘就应该回答,但是我会觉得对方是个智障。”
他愤愤不平地说完,立刻喝光杯中的啤酒,让宋雨樵不禁觉得,他只差一个白眼了。宋雨樵想不到他最后会蹦出“智障”二字,忍不住扑哧笑了。
乔宇颂喝完啤酒,看见他笑,心里那一点点因为奇葩乘客而起的怨气全都烟消云散,反而觉得能说出来让他乐一乐也是好的。
“所以,现在你知道,哪怕你坐飞机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正常,空乘可能也会在心里对你很无语。”乔宇颂扁了扁嘴巴。
他受教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送来的半打生蚝直接放在清空的烤架上,肥美的蚝肉上堆满蒜末,还没烤热,已经薰出刺鼻的味道。
宋雨
樵闻得了蒜味,只是吃不下。生蚝肉隔着壳被炙烤着,发出噗噗的细细响声,肉也跟着微微颤动,宋雨樵看着那些抖动的肉出神,直到乔宇颂把一个烤好的生蚝拿走。
“人的素质有高有低,以前我坐飞机,也会遇见一些看起来非常无礼的乘客。不过那通常已经算是极端奇葩的行为了。”看着乔宇颂用筷子掏生蚝肉,宋雨樵说,“但是,最近我再坐飞机,对‘素质’的标准好像提高了很多。那些以往看来很平常的要求,我听见别人提起,总忍不住想,为什么要麻烦空乘。”
听罢,乔宇颂怔了怔。对上宋雨樵的眼睛,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倒出生蚝肉的壳丢进垃圾桶里。他一连倒空三个生蚝,埋头吃起来。
宋雨樵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隔着烤炉看他。不知道乔宇颂出门前是不是洗过头,这会儿刘海看着十分清爽,不像他的,已经有点儿泛油了。
“其实空乘在飞行过程中,不是永远在吐槽。”乔宇颂此刻面对的,到底是一位“普通乘客”,为了不给宋雨樵留下糟糕的行业形象,他说,“遇见的开心事也不少。”
“比如?”宋雨樵饶有兴趣地问。
“比如,以前没升后舱乘务长,有时飞行的过程中得坐在应急出口旁边,负责那个出口的安全。你在应急出口附近坐过吗?”乔宇颂看他摇头,笑道,“在那里,空乘的座位和乘客是面对面的,有时候对面坐着一个帅哥的话,整个航程都会挺开心。”
宋雨樵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听罢一愣,随即皱起眉头,问:“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乔宇颂忍笑,摇着头否认。
他冷笑,说:“看来我以后都得选那个区域的位置了。”
闻言,乔宇颂终于没忍住,低头笑起来。
宋雨樵看他笑了半天也没停,无奈地叹气。他打开一瓶新的啤酒,往两个杯子里倒满以后,问:“还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吗?飞的时候。收到小礼物,会高兴吗?”
乔宇颂看着酒杯被斟满,说了声谢谢,道:“当然高兴。不过,最高兴的还是收到写了好评的意见调查表。”
“那个会有人写好评吗?”宋雨樵诧异道。
他瞪直了眼睛,说:“当然!否则,那些‘满意’、‘非常满意’是印着玩的吗?”
宋雨樵一直以为那只有投诉的时候能用到,顿时恍然大悟。
“最下面不是有空白处可以填写意见和建议吗?”他放下酒杯,用手掌比划,“我还收到过点名表扬,写着希望下次还能乘坐由我提供服务的航班。”
宋雨樵看他说完窃笑,面无表情地问:“他是想追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