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不过是些未知的恐惧,这是非常陌生的圈子,不管自己是不是gay,陈既明从来没有试想过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当这一天出现的时候,他感觉世界的水平线开始摇晃。面对危险的勇气和面对抉择的勇气截然不同,如果说世界都是嵌入的齿轮,他此刻便在担心脱轨。但是……这些犹豫之外,他也听见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知道的,解决方式是什么,是一场豪赌,赌这个人值不值得。
他看向闻辰易,那人端正地坐在那里,眼睑忽而闪动一下,显然心有纠结,然后干脆闭上眼遮蔽情绪,时间很晚了,他的面容有些倦意,眉头轻轻皱着,衬衫挽在小臂上方,露出近乎苍白的肤色与清晰脆弱的骨节。他总是看起来很单薄,过年人人吃胖,他却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陈既明常常担心这点,刑事律师是一个危险的职业,闻辰易的体魄似乎并没有抵抗危险的能力。
他们沉默了很久,客厅没有时钟,估计已经午夜,陈既明考虑一会儿走还是留,最后起身走向厨房。他翻了翻橱柜煮了两包面,菜不会做方便面还是会煮的,闻辰易由着他把锅碗瓢盆搞得砰砰响,也没有去帮忙的意思。
等到陈既明把两碗面端到茶几上时,闻辰易才开口道:“陈既明你什么意思。”
“先吃。”陈既明没有说别的,把筷子递给他。
客厅弥漫着调料的味道,面里放了两个鸡蛋,这大概是陈既明最高的厨艺水平,闻辰易看了他几个来回,最后低头把面吃了。陈既明看着他开始吃面,才放心一点,至少,还没有变得讨厌他。
“以后别去那里了,缠上些乱七八糟的人不太好。”闻辰易自动把梁初认识的人定义为乱七八糟,“喝酒的地方有的是,找个清净点的。”
闻辰易抬眼瞟了他一眼,意思是关你什么事。陈既明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到他的碗里,又不吭声。
午夜时分最易扰动人的心绪,何况一整天天气都不好,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屋檐和窗台,扰得小区里的流浪猫不安生地嘶叫。空气又静置很久,陈既明才发出声音,他说得很轻,似乎是带着冥冥注定的叹息:“给我点时间,我想想。”
他没有解释这句话的意义,也没有说时间是多少,但他知道闻辰易懂,懂他的顾虑,也懂这是他踏出的步子。
闻辰易吃面的动作顿了顿,陈既明蹲在他面前,发梢搭着看不见他眼里的光,在这个人面前,他桀骜的韧劲总是像收展的翅膀藏了起来,冷空气慢慢消解。闻辰易喝了口汤,抬起脸还是昔日的样子,故作话锋清冷:“我可没有逼你。”
他抬起下巴目光朝下看着,半睁着眼仿佛展示他的小骄傲,陈既明喜欢他这个样子,整个人就像被晕染上了颜色,有青芽破土而出。
陈既明失笑:“没有。”
闻辰易这才把表情摆正,眼睛圆润而深邃,吃完面的脸透着温度,褶皱的衬衫撑起他的骨架,外表闲散之中还是那副认真的样子。
陈既明的手抚上闻辰易的头发,发丝缠绕在手指之间轻柔细软,闻辰易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目光微微游离像海面的浮光,此时此刻,陈既明脑子里竟然冒出了亲吻上去的念头。
---------------------------
第41章
闻辰易的抬眼打断了他的想法。陈既明最终没有亲吻上去,用手指在他眼睑上拂过,薄茧擦过眼睫带来振翅的颤动,闻辰易轻轻往后缩,无辜地看着他。
在得到一个可能的期许后,闻辰易的城防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他的背脊垂下去,弯成舒适的弧度,像匆匆走出繁忙的都市,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陈既明收拾好碗筷,回来时闻辰易已经靠着沙发浅浅睡去,他的睡眠很薄,轻微的响动就能惊醒,更别提忽而惊乍的雷鸣。当下一场雷电在夜空轰鸣之时,闻辰易睁开了眼。
“困了?”陈既明把倒好的温水放在茶几上,“把药吃了睡吧,我刚翻了一下你的药盒,都没动过,你这两天怎么过的?”
闻辰易浑而不觉:“以前的安眠药还有点。”
陈既明眉峰皱起颇不赞同:“有药不吃,安眠药先放我那儿。”
“随便。”闻辰易伸了个懒腰。
电闪雷鸣之后,果然暴雨倾盆而泄,闻辰易不喜欢雨,雨声总是让他压抑,他走到阳台拉上窗帘,转头问:“你今天还回吗?”
已经是半夜两点,外面除了雷雨声了无声响,马上是周末,此时回不回已经没什么意义。陈既明决定住下,过场性地问了问闻辰易的意见,得到无所谓的回答。很奇怪,两个人过于熟悉,很多事情都像悠长的调子一样自然而然。
陈既明裹了闻辰易的睡袍,除了在肌肉的地方紧绷了些其他还好,洗过澡后两人没有商量都进了卧室,陈既明翻开他的抽屉把安眠药拿出去放好,走之前在闻辰易眼前晃悠几下:“没收。”
闻辰易嫌他啰嗦,拍拍枕头:“要三点了,再不睡就都别睡了。”
陈既明这才溜进被窝。跟之前黄山上的标间不同,一张床无论再大都显得亲密无间,两人的枕头挨的很近,被子很柔软,那些熟稔得不能再熟稔的氛围直到此时才渐渐苏醒,温热的气流相互拉扯包围,最后化作红润的耳垂,一点一点热闹起来。
闻辰易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仿佛置身郊外麦田,麦浪被阳光烤得热烘烘的,高高而起又层层堆叠,所有的喧嚣都是经年之事,周围只有无尽的麦黄,上下是空旷的天空和芬芳的泥土。
他寻着暖意而去,靠近陈既明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