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万幸和任风风笑闹一天,沾了枕头就睡熟,唐之阳看着乐时将所有的杂物整理进一个小箱子里,无声地笑笑,他想了想,换了常服,说:“我出去走走。你睡我床吧。”

乐时抬眼看他:“要我陪你一起吗?”

唐之阳摸摸他的发顶,眼神柔和:“不困?我出去抽根烟。你在我旁边要吸二手烟么?”

乐时笑了:“也不是不可以。”

橙黄色的火焰照亮唐之阳半张脸,他将一只发皱烟盒里的最后一根挑出来,点燃,浅浅吸一口,让烟气如同冷雾一样在空气里游散,他将盒子捏扁,放进垃圾桶里。

烟草的味道融入寂夜,他们不言不语地在校道上夜行,将足音拖得很响。

“乐乐。”唐之阳的声量很小,语调也低,他的声线原本柔和,听来不刺耳,从心使人觉得舒服亲近,“我觉得有点儿累。我们停一停吧。”

乐时停下脚步,他们在昏暗的路灯下,坐在路边的花坛旁。

唐之阳没再抽烟,将那只燃烧了短短一截的烟蒂按灭,勾在食中二指间,泛黄的灯光底下,唐之阳的脸面显出镜头前从未有过的倦怠,颧骨下有一层淡淡的黑色阴影,眼窝凹陷,嘴唇抿成一条冷肃直线。

唐之阳阴郁的一面是少见的。

“我有时候挺羡慕你和于斐的。”他慢慢说,“自由自在,一腔勇敢。我最近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感到后悔,从没有过的后悔。”他躬着腰,手肘抵在膝盖上,“这几天,要是睡着了,总回到那时那个傍晚。每次醒过来,都想见到他。”

“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他在医院,而我没有办法到他的身边。”

“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大概和你差不多高,甚至有些瘦削。那会儿他们团没什么名气,不受关注,彼此却都很放得开。我一直和家里关系不好,拮据着生活,和妹妹住一个没窗的小房间。他有时候和团员闹矛盾,打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抹着鼻血,来我家住。刚开始我觉得很麻烦,后来发现他比我会哄小孩子,看着很跳脱,其实内心敏感又温柔。”

乐时静静听,唐之阳慢声说,好像害怕惊扰深夜的眠鸟,又像担忧惊醒回忆中热烈燃烧的火焰。

“从他十九岁开始,到他今年满二十四岁,已经过去五年了。没那样毫不害怕的冲劲,我们变得瞻前顾后。也许可以称作是成长,但这却让我感到痛苦。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但发生了如今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也是非常难过的吧。”

唐之阳再不说话,乐时握住他的手,他们陷入沉默,后半夜时,先撑不住的倒是唐之阳,他靠在乐时身上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呼吸平匀。但很快他醒过来,睁着一双带雾的空荡荡眼睛,对着泛白的熹光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