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摸了摸眼睛,声音发抖:“我甚至还没有他坚强。公司也是,许多人也是,对他都太不公平了。”
唐之阳注视着他,又无声地垂下眼睛。半晌,他站起身,长久等待让他的后腰一酸,膝盖也不适应地发软,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在楼底的吸烟区抽了一支烟。卫衣的帽子盖住眼睛,他躲在一片黎明前的昏沉黑暗里,眼前只有淡淡的金橘色火星,随着模糊烟气,在扑突地跳跃。他并没有烟瘾,但烟的气味会使他冷静。
唐之芝在半夜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问他阚君桓现在怎么样了,又问在哪个医院,可她在学校,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唐之阳看着他自己的回复,说一切都平安无事,让她好好上课。安慰他人的字眼也在安慰自己——一定平安无事。
他把烟按在地面,只吸了短短一截,烟蒂的火花闪了一下,熄灭了。
临破晓时,医生过来将阚君桓的父母叫走,一屋子的人险险腾然地都站了起来。
不久后,中年的夫妇互相搀扶着归来,对金瑜小声说:“救回来了,救回来了。唉……是说晚半小时人就不会好了,现在的情况还要观察。”又到唐之阳身边,握着他的手谢谢他。
白桃揉了揉眼角,忍住了哭的意思。
过了一阵,金瑜来到他们的身边,她的妆没卸,粉底已经掉得差不多,口红的艳色早在来时就被抹得干净,显示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斑驳。
金瑜的语气利落干脆:“下午还有重要的拍摄吧?你们都在这里待得很晚了,先回去吧,我已经打电话给司机了,就在楼下。”她看了看乐时和于斐的脸色,又轻轻地说了一句俏皮话:“一个个苦着一张脸,粉丝可不愿意看到你们这个样子。”她顿了一下,微微地笑着,“工作毕竟是工作,关系着未来和前途,就算心里此刻在哭泣,也要在镜头前笑着走下去。”
“好了,笑一笑。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金瑜拍拍于斐的肩膀,于斐仰脸看着她,露出一个不大好看的勉强的笑容,金瑜以手背拍拍于斐的面颊,鼓励地说:“舞台都很棒。祝你们好运。”
乐时在离开医院的车上,看到了白桃给他发过来的消息,白桃说:我现在觉得你们能好好地活着,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够了。这一轮淘汰,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好好的。回去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一觉,平常已经很累了,再稍微支撑一会就好了。我一直都在的。
乐时回了一个好字。
唐之阳没跟他们一起回,仍旧留在那个充满消毒液的冰冷气息的等待室里,不到最后一刻,也许他不会离开。
宿舍里没有人,万幸和任风风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昨夜他们好像还在兴奋快乐地开怀畅谈,如今却是心中疲倦,难免有大喜大悲、物是人非的不真实感。
于斐的宿舍里也没人,他们似乎错过了练习生的某次集体活动,在宿舍草草洗过一次澡,又一个人坐在床沿待了一阵,于斐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渐渐觉出了现实的残酷,同时感到深深的自责与焦虑,纷繁沉重的负情绪,在这个早晨变本加厉地压在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