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建立过特别亲密的关系，我没有家人。”辜尚说。

他的表情其实不悲不喜，似乎对于自己的身世并不感到悲伤或是顾影自怜，只是一种浩大天地、孑然一身的茫然的神色，而这么平静的神色，却让赵星罗的身体非常少见的、不受逻辑思维的控制而迅速地，甚至是冒失地行动了起来。

他拥抱了他，动作并不像成年人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有的行为，甚至不带多少人类独有的特点。

那是一个突兀而真诚的拥抱，让辜尚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邪气，也并不是强者对于弱者的可怜，他从赵星罗近在咫尺的气息里，感觉到了可靠的正气与慷慨的悲悯，就像身处灾难之中的人们在得到救助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感情一样，可靠得令人敢于以性命相托。

“我知道了，辜先生”，赵星罗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了。”

“赵星罗，我想，我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些”，辜尚缓一缓，低声说到，“不过你不用为我难过，因为我是在还没有什么认知的时期就已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了的，所以其实这个实事对我并没有造成直接的伤害。”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赵星罗想，他并没有在记忆力经历过生离死别，所以这一切表面上对他来说比那些拥有这方面的记忆的人要容易接受一些，甚至很难感觉得到切肤之痛。

然而这一切对他来说一定意味着什么，不然他不会正式地跟自己提及的。

赵星罗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辜尚率先开了腔。

“其实我也习惯了，但是在我小的时候，我有一次被收养的机会，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的表现不够好，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最后，我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从此以后，我想，我可能就屏蔽了类似的机会吧，我不再期待建立任何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关系了。”

“这是我的短板”，辜尚看着赵星罗，“这是我的地狱。”

“辜先生”，赵星罗握成了拳的双手在辜尚的肩膀上安抚似的轻轻滑动了两下，调整成了一个与他对坐的坐姿，正色说到，“这没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短板。”

“我曾经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儿”，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种只要我想要什么东西，就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的熊孩子。”

“不过我比同龄人成熟得要早一些，在被社会爸爸教做人之前，自己把自己掰正了，但是那种骄纵的感觉，其实我还记得，并且随着年纪的增加、能力的提高，我总得时时刻刻提防着它，我当然完全可以做到伤害不到任何人的利益和安全，但我自己却有时候还是会被这种执拗所困扰，这些……我不详说，您也知道的。”

辜尚点了点头，他知道赵星罗的情况，他听他说过，只是没有阐释得这样详细。

他想起了赵星罗拆家的时候，想起他在睡梦之中倏然扣住了自己的手腕，那漂亮而未驯的凶兽般的眼神，他睡不好，是因为这个，所以他喜欢有烟火气的地方，喜欢读起来使人昏昏欲睡的小书，他说过他的心理建设原本已经相当强大了，却在自己这里，不堪一击。

“我知道。”辜尚点了点头。

“所以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地狱，如果辜先生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克服自己的短板。”赵星罗笑了起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不过我算是很幸运的了。”

“为什么？”辜尚说。

“我有我的地狱，你就是我的判官。”赵星罗说。

“你会对我手下留情，我知道的。”

辜尚：“……”

在这么真诚地交流彼此的地狱的时候忽然这么说我有些招架不住啊少年，感动之余，辜先生心想，来人，把本座的判官笔拿过来。

“没事了？”赵星罗虽然听不到辜尚的脑补，看他的表情好像轻松愉快了很多。

“唔。”辜尚含糊了一声。

“说了这么久，口渴了”，赵星罗笑了起来，“辜先生给一罐啤酒喝吧？”他指了指辜尚的购物袋。

辜尚：“不了吧。”

赵星罗：“……”

“你的皮肤还没有完全恢复，多喝热水。”辜尚说。

“那辜先生给口热水喝呗。”赵星罗非常名正言顺地说出了需要上楼才能完成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