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哄,”李牧泽在他小耳朵上捏了捏,低声说,“你自己也不注意,这样还有点安全感。”
“看也没事,最后一次了。”沈听眠眼睛里又恢复些神采,对他说,“我妈同意我去你家玩了,过几天我就去。”
“行,”李牧泽眼里有了笑意,“来吧。”
“听说你们下午有半天假期?”
“嗯,最近假放的乱七八糟……”
说着说着,李牧泽咳嗽两声,见沈听眠很紧张,便扯了下口罩无奈解释:“真没多大点事儿,就是怕传染给你,不然我都不兴得戴这个。”
到了学校后,郑文英在下车时回头看了眼,吓了一跳:“沈听眠,你怎么回事?搞得和要去打架一样!”
李牧泽听到这话笑了:“不会的,阿姨,他……”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低声说:“他这么乖。”
校园跨进他眼里的那一瞬间,沈听眠有在想:
这是,学校。
是他不得不来的,好的,不好的地方。
他随着蜂拥而至的学生一同进入校门,看着他们穿着校服,聊着日常,或是闷头在走,一言不发,总能从他们的神情中读出些情绪,他甚至可以和每一种读出来的负面情绪的拥有者感同身受。
高中生活对他来说,意味着屈辱、伤痛和不快,即使他收获了知识,遇见了爱人,结实了挚友,他以后也不会希望重返这里。他不喜欢他的高中生活,它终将过去,但他永久不会喜欢它。因为那意味着再多收获也无法抚慰的痛苦,意味着独自背负的羞耻和不堪,意味着很多个零点零七分的夜晚,他站在六层的窗口,看着离他很远的地面,肉身告诉灵魂:
“没有人会来救我们了。”
他还有一个高三要念,但是在他和李牧泽一同踏入这里的时候,他看着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在这一刻骤然感到——过去了。
高中生活已经彻底过去了。
他不能违心地去美化苦难,只是寡淡的血在他皮肤的纹路里干枯,他依稀嗅到了香烟和酒的味道,谁也不知道比起糖果和牛奶的香甜,他究竟会更依恋哪个。
沈听眠和李牧泽道别了,他与母亲去办理手续。
这并没有多复杂,老班昨天和他们通过电话,今天很早就来了,他先去教室看了圈,然后来找办公室找他们。
沈听眠在这次并没有感到局促不安,他最近都在一种莫名的喜悦和兴奋里,好像突然找到了状态重拾了信心,他真正感觉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于是他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往外张望着,对楼道里嘈杂的读书声感到好奇和怀念。
虽然如果冷静下来,他并不会知道这次能持续多久。
班主任来了以后,跟郑文英多说了几句。
他不同于沈听眠过去熟知的样子,不再那样严肃、不拘言笑,而是很诚恳地说:“学校里有规定,不能总让学生请假,每个班的请假名额很少,如果超过了划定的范畴,老师就要受到批评。因为之前确实有很多学生无病生假,我们也很难做。”
沈听眠当时在弯腰签字,听到这话,抬起头来,而班主任和他对视,带着讪讪的笑。
“嗯,”他下意识笑起来,温柔地说,“我知道的,老师,我没有怪过您。”
郑文英惊讶地看着他,皱了下眉。大人们对于孩子通常会感到无奈,有心无心的错误在他们看来都不应当过快就原谅,即使在心里已经原谅,表面上也要有所克制,善良不是这么用的。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对于学校,她自始至终都很不满。
办完手续后,老班把他们送到楼下。沈听眠和两个大人一起走在早读声满满的教学楼里,走廊里空无一人,每个教室的前后门都开着,他可以看到学生在里面做什么,而自己暂时不用做那些事了,这让他忽然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班主任温和地对他笑着:“沈听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沈听眠在这种笑容里触动很深,郑文英道谢后,就拉着他走了,沈听眠走在阳光斑驳的小道上,骤然生出了不舍,那份由于被积压太久,不肯拿出来的不舍,此时全部冒了出来。这份不舍是仁慈的、软弱的,存在的时长超出了他的预料。于是当他回到家后——而母亲去了超市,在这段可怕的独处时间里,沈听眠变得不那么冷静了,他不知怎么,再也无法习惯性去压抑住这份触动,他很想见见自己的朋友,用崭新的面貌拥抱他们,他觉得自己变好了,他可以和朋友共享快乐,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再不去就没有机会了。
他现在就很想见见赵琛。
这次沈听眠没再犹豫,又独自去了白驹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