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初笑而不语,他领着谢怡安走到花坛边,蹲下来摸摸小姑娘的头,朝她伸出小拇指,说:“安安,你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们拉钩,以后都要一起爱他好不好?”
“好呀,”谢怡安勾住他的小拇指,大拇指按上去,扣了个章,“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把谢怡安送到兴趣班的教室,向初在附近转了转,等谢时君下课,他们约好晚上要带着谢怡安去吃火锅,顺便聊一聊“家庭变动”的问题。
两栋教学楼之间有一块空地,放着两个秋千,旁边是个小卖部,向初记得他念大学期间,总有只爱讨食吃的三花猫准时在饭点出现,后来被好心的老板收养,从此摇身一变成为猫主子,还生了一窝亲爹来路不明的小猫崽,如今店门口趴着的这只,已经不知道是它的第几代了。
正是下午第一节 课的时间,周围十分清静,向初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小幅度地晃荡着。
旁边的阶梯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向初听了两耳朵,猜测里面应该是在上近现代史纲要,他念大学时最头疼的就是思政课,因为他再怎么复习也只能拿八十出头的分数,可这些课的学分偏偏又高,结果是拉低他的绩点。
来到这里,向初不自觉地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他意外地发现,就算将许怀星的名字从记忆里完整地剜下来,也还是有许多值得回味的片段留下。
只是他以前选择性忽略了这些,固执地以为许怀星是他青春里唯一的一笔浓墨重彩,其他都可有可无。
但其实过去之所以珍贵,并不是特定的某个人成就了某段时光,而是曾经怀揣着热切、勇敢、期待的他自己,以或平凡或漂亮的分数,答完了一张又一张人生考卷。
然后在一个对的时间节点,遇到应该遇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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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学生们涌出教学楼,原本安静的校园一下子热闹起来,向初估摸着谢时君这会儿应该被围着问问题,倒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往学院楼走,准备直接去谢时君的办公室等他。
学院楼重新装修过,好在办公室外面贴着名牌,向初七拐八拐,走错了两次,终于找到了写着“谢时君教授”的那一间。
谢时君把钥匙给他了,他直接开门走进去,环视了一下屋内的布置后,坐到了谢时君的椅子上。
谢时君的办公桌和他想象中出入不大,整洁到无可挑剔,他等了一会儿,抽出一张便签纸,在上面写道:谢时君。
君字刚落下最后一笔,后面的内容还没着落时,门被推开了,谢时君走进来,锁上门,他刚被学生们放过,手上还沾满粉笔灰就急匆匆地往办公室走,这会儿一边洗手一边转头看向初,“是不是等得无聊了?”
“没有,刚才在学校里逛了逛,”向初起身,走到谢时君背后环住他的腰,“谢老师,我突然在想,十年前……你在做什么?”
谢时君答:“应该是刚从国外学习回来,在做助理教授,也会给本科生代课。”
向初仔细一想,可不是么,那会儿谢时君都快要认识冉秋意了,没准冉秋意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暗恋他的,想到这里,向初的语气不自觉添了几分酸味,“哦——你那时候就在C大做老师了,可惜不凑巧,我没上过你的课。”
不过,说好了不吃醋的,而且那时候他不也和许怀星正在热恋中,八斤八两而已。
为把吃醋的苗头及时掐灭,向初拱到谢时君身前,放软了声音,“想您了,亲一下吧。”
谢时君笑道:“一下可不够。”
他扣着向初的腰,慢慢碾磨了一会儿唇瓣,转而直入主题,撬开齿关舔吻敏感的上颚,吻着吻着忍不住钻进衣摆,向初被他刚碰过冷水的手指冰了一下,想躲却没能躲过,整个人都被吻得软下来,不知不觉靠在了办公桌上,右手搭在谢时君肩头,左手攥紧了桌沿。
谢时君换了亲吻的节奏,一下一下轻啄着,手心覆在向初手背上。
“其实三十岁到四十岁的这十年,真正算起来也没有多少转折点,现在的我和十年前的我相比,生活上的变动几乎没有,除了有了安安,”谢时君顿了顿,“还有珍珍。”
向初懒散地半闭着眼睛,勾住谢时君的脖子,让他靠近自己,“谢老师,您还没有四十岁呢,干嘛急着承认自己老。”
谢时君想了想,说:“大概是已经迫及不待,想让你陪我变老了吧。”
“你老了以后也会很好看,”向初摘下谢时君的眼镜,也摘下自己的,食指抚过他的额头、眼角、脸颊,像吻一样轻,比吻还要缱绻,“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会长皱纹,头发也会变白,但是我会觉得这样的你更有味道了,因为是时间的礼物。”
“等我们都老了,早上睁开眼睛看到你,我还是会心跳加速。”
谢时君笑了,搂着向初,和他对视,久久没有说话。
向初不仅近视度数高,散光也十分严重,看任何事物时都带着一层虚影,光下尤其难辨轮廓,自动给视野中的一切都框上了刺刺的毛边,但他还是喜欢像这样面对谢时君,从跨年那个混乱的午夜开始,他就爱上了丢掉眼镜的安全感。
只是他后知后觉才明白,安全感并不是来源于世界的模糊不清,而是来源于为他摘下眼镜的人。
其实早些时候,刚得知谢时君的眼镜度数比他低,他还会斤斤计较着那点不公平,现在却觉得无所谓,只想抽掉两层透明的阻隔,把谢时君的样子永久性地封存在视野中,凝成不会生锈的指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