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臣们看了一眼彼此,最后看向了陆微。
陆微思索片刻,问道:“皇上,云大夫连升六级,是因为什么功绩呢?”
他本人对云禧的晋升没有任何意见,但在其位谋其政,问这话是他作为首辅的职责。
嘉元帝道:“云大夫给朕提出了些建议,朕以为非常好,你们也不妨听一听……”
他把云禧的话详述一遍,“诸位大人觉得怎么样?”
陆微没有第一时间表态,陷入了沉思。
众臣亦然。
嘉元帝不急,拿起一份奏折看了起来。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胡老大人颤巍巍地开了口:“皇上,老臣以为,地震这种事乃是天灾,想要找寻其中的规律太难,此乃无用之功。稼穑之事有农人,炼钢炼铁有匠人们,读书人既拎不动大锤,也舞不动锄头,有工部操心此事足矣。老臣以为,另建太医院一条颇为合理,但云大夫是女子,只怕难以担此大任。”
嘉元帝笑着摇摇头,“常大人,你怎么看?”
常似之见皇上摇头,就知道左都御史的发言不合其心意,但他还是不想附和皇上的做法——皇上封一个女子做这么大的官,不是一个好信号。
他思虑再三,说道:“可能是臣目光短浅,未能体会圣上的深意,臣以为胡老大人所言极是,云大夫医术高超,做御医足矣,正五品大员,只怕会引起纷争。”
嘉元帝笑了笑,又点名吏部尚书岳鹏程,“你怎么看?”
岳鹏程道:“臣妄揣圣意,私以为圣上的意思是重视稼穑炼钢炼铁等,并派专门的人才进行研究?”
嘉元帝拍了拍椅子扶手,“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人呐。你们可知,我大青的鸟铳为何不能成为士兵的首选兵器;你们可知,我大青的土地为何亩产不高?不正是因为我们没有聪明人对其进行锲而不舍的研究吗?”
他坐直了身子,双臂撑在御案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诸位大臣们,我们的聪明人都在做什么呢?他们在忙着练字,忙着写条陈,忙着拉拢关系讨好上官,忙着应付各种不需要多聪明就能做的差事吧!”
好几位大臣蹙起了眉头,彼此用余光观望一番,但没人站出来反驳。
胡老大人不怕死,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老臣以为皇上这话有失公允,而且让读书人种田、炼钢炼铁,只会贻笑大方。试问,哪个苦读几十年,一心想以所学所感报效朝廷的读书人,愿意在高中后被打回原形,种地炼铁呢?”
“呵呵”嘉元帝笑了,“胡老大人,苦读几十年才考中进士的读书人不叫聪明人,像陆大人、小季大人这样的人才叫聪明人。陆大人,你也说说你的看法吧。”
陆微道:“臣以为,云大夫看起来在说各行各业的发展,其实是在说我们的科举,举全国之力选拔的人才,大多耗费在无用之事上,真正涉及到社稷民生的几乎无人问津,的确是一大憾事。”
他站起身,拱手又道,“臣以为,云大夫的谏言高屋建瓴,振聋发聩,臣心服口服。”
“哈哈哈……”嘉元帝大笑起来,“胡老大人,你听懂了吗?”
胡老大人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老臣听懂了,然则读书人读书,学的是做人的道理,做事的策略,他们有仁爱之心,会治国之策,于稼穑、炼钢炼铁何干呢?即便有人愿意为此付出心血,只怕也一时无法窥得其门径呢。比起任用科举选□□的年轻人,不如让农人、铁匠来得更快。”
陆微道:“胡老大人所言极是,这就是云大夫所言的振聋发聩之处,因为从未重视过,所以一片空白,悲哉!”
常似之犹豫片刻,到底开了口,“千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如果有专人研究就能做得更好,老祖宗们绝不会放任不管。”
他略略侧头,目光在其他同僚脸上一扫。
立刻有人附和道:
“是啊是啊,常大人言之有理。”
“种地就是靠天吃饭,人力能做到的实在有限。”
“这话有些道理。”
……
陆微笑道:“所以,常大人的意思是‘千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正确的吗?”
朝廷增加衙门,增加官员,就会增加国库支出,常似之之所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是不想皇上以此为由头,促进变法罢了。
常似之沉吟片刻,“陆大人,顺应天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陆微点点头,“如果顺应天命是应该的,那么生病了不必医治,发生灾难不必救了,大家只看天命可以吗?”
“你……”常似之被噎了个半死。
陆微乘胜追击,“诸位大人的土地都不少吧。如果皇上派专人研究,并有了进展,诸位可以做个保证,发个毒誓,诸位名下的土地都不使用该方法吗?”
“这……”几位反对大臣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常似之,更不敢扫量嘉元帝。
嘉元帝舒展了眉毛,“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万事开头难,此事必须有一个长远打算,朕想选一个牵头人兼顾此事,首先,这个人要年轻,其次要聪明,且能以大局为重,岳大人可有人选啊。”
年轻、聪明的官员有的是,以大局为重,就是听朝廷的话,听皇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