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默存曾经带他去大医院检查过,全身上下查了个遍,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跟他没有腺体有关。当时听完医生的话他爸笑了,说摘掉腺体都二十几年了,本来以为要短命的,没想到只是闻不了烟味儿,代价比他想得小多了。
“老板,算账!”
肖岱桦正在灶后面忙活,火腿炒饭还没出锅,喊了声“马上来!”,却一时走不开。刚想让客人再稍等一分钟,忽然传来一句:“二十五。”
他抬头一看,“默存?你回来了!”
肖默存一身西服站在桌边,看起来跟这里格格不入。他拿了几张钞票以后走回灶边投到纸箱里,朝他爸笑了笑。
“锅里快糊了。”
肖岱桦这才笑着去顾锅里,“你先坐会儿,爸这边很快忙完。”
在场的两桌客人里有熟客,这时就说:“哟,老板的儿子回来啦!”
“是啊,又跑回来看我这个空巢老人了。”他爸显得很高兴,难得跟客人开了两句玩笑。
肖默存朝他们点点头,沉默地曲腿坐到一边,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有人要结账他就起身收钱,没人招呼就一言不发地望着来去的行人。
现在这个天气在煤气炉旁边待久了自然很热,做着饭的肖岱桦脸上不住地出汗,时不时就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一擦。不过因为没有腺体,即使谁走近身边也不会闻到哪怕一丁点儿信息素味道,所以年轻时他日日工作到凌晨,不担心有Alpha来骚扰。
过了很久,店里暂时空无一人,肖岱桦拿了瓶水送到儿子眼前。
“喝口水。”
“谢谢爸。”肖默存接过这个塑料瓶一看,是他爸爸自己做的凉开水,里面加了柠檬片和黄瓜皮,跟以往一样。
围着围裙的肖岱桦径直坐到了儿子身边。他年近五十,虽然身材仍然纤瘦,眼角却爬了几条鱼尾纹,看上去多少已显老态。
没上过大学的他没有别的一技之长,一直就是靠做饭的手艺维持生活,烟熏火燎鸡毛蒜皮之中难免市俗。但他格外喜欢读书,对知识的渴望几乎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铺里只卖晚饭跟宵夜,肖默存上了小学以后两父子最爱的就是白天去图读。如此经年累月的熏陶之下,虽然他是个开餐馆的,看起来却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老实人,而且很爱干净。
家里最穷时就是刚刚搬到这里,把店盘下来的那两年,两父子没钱买新衣服。别的做不到,肖岱桦就只能尽力让他们穿的衣服裤子都很干净。
洗衣粉的味道就是父亲的味道,这是肖默存从小的认知。
“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肖岱桦温和地问。
“刚忙完工作,顺道过来看看你。”
“又周末加班。”他爸略显责备地看着他,“结了婚还是这么不顾家,小念没意见吗?”
肖默存面无表情地握着瓶身,望着眼前行过的车辆:“还没告诉他,估计他也不在乎。”
告不告诉他没有区别,他们习惯了行同陌路。想起俞念,肖默存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拿大拇指揉了揉,心里计算着时间。此刻俞念应该已经回了他们的家,肖默存准备等他睡着了再回去。
肖岱桦轻叹着摇了摇头,“你啊,说话真是不中听。”
小两口结婚至今一直不睦,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有数。其实当时肖默存突然决定结婚他就很意外。读书深造一直是自己儿子的志向所在,中断学业回国、选择跟一个自己没听过的Beta登记结婚,这些怎么想也不像是凡事求稳的肖默存会干的事。
不过个中缘由他多少知道一点,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交由儿子自己决定。
原以为时间长了隔阂会渐渐消弭,谁知情况反而越来越糟。肖默存在这段婚姻关系里过得不开心,像是勉强维持着这一切。这几年他经常开车回这里,有时一句话也不说,有时累得上了阁楼就睡觉。
“爸,我不想聊他。”肖默存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说说你吧,最近生意怎么样。”
肖岱桦无奈地摆了摆手:“越来越不成了。现在都说要取缔小摊贩,学生也喜欢点外卖,不愿意出来吃宵夜。”
“不行就收了吧。”肖默存道。
他一早劝过父亲,这种辛苦钱难挣,如今只要在家养老就好了。可肖岱桦不同意,儿子给他的钱他都私下存起来,一分也不舍得花,仍旧风雨不改地开门营业,说要做到自己做不动为止。
“还没到要关张的地步。”肖岱桦温声反对,“店里老主顾虽然不多,好歹也还有几位,我关门了他们多半要不习惯。再说每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人是会生锈的,这个脑子说不定很快就老年痴呆了。”他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有事做总比没事做要强。等我哪天做不动了,再靠你给我养老。”
杯中水清凉解渴,肖默存仰头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