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结局对于那些往日养尊处优的女眷来说,是叫人绝望的,因此一些烈性的女子往往会选择自尽,以证清白。
喻俨听说,诚意伯夫人和世子妃在卖身前一夜,将外衣撕成布条,上吊自尽,自尽之前,还勒死了诚意伯府里那几位未出阁的小姐,以全诚意伯府的名声,当天狱卒从牢房里抗出来十几具尸体,其中就有金如意的。
现在看来,是大皇子帮助她诈死脱身了。
也是,诚意伯是坚定的大皇子党,这一次诚意伯也是为了帮助大皇子,才得罪了严忠英,惹来抄家的祸事,如果大皇子什么都不做,难免寒了其他拥趸他的臣子的心。
更何况金如意还曾是板上钉钉的大皇子侧妃,如果真的流入那些地方,丢的还是大皇子的脸面,他会使用手段保住对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喻俨皱了皱眉,想到金如意非但没死,还成了大皇子的侍妾,心中有些不虞。
诚意伯死在他的手上,诚意伯府那些人恐怕恨毒了他,留着这样一个人躲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总是不让人愉快的。
“还有……”
小太监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跟在喻俨身后,正准备禀告其他消息时,喻俨忽然止住了脚步,身后跟着的太监们始料未及,差点没止住,撞到喻俨身上。
“小督公?”
私底下,这些太监都习惯尊称喻俨一声小督公,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份,二来也是因为他的狠辣手段让人生畏。
这会儿喻俨忽然止步,身后的小太监又差点撞到他,心中惴惴,头压的更低了,看着脚尖,恭敬紧张地唤了一声。
“你们先回去吧,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想要独自静静。”
这会儿喻俨的脑子里完全没有什么于嫔,什么金如意,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个荷包,嗓子都被掐紧了。
没人敢质疑他,也没人敢问他想到了什么事,那些个小太监的眼神都不敢乱瞟,低声应下后,就匆忙离开了。
此时这条小道上就只剩下喻俨一人,他的步伐很慢很慢,明明也就两三米的距离,愣是被他走出了小半盏茶的时间。
喻俨蹲下身,捡起了地上那个荷包。
说是荷包,真的抬举这个小破布包了,它纯粹就是几块旧布头缝在一块的,针脚不够细密,有些地方紧,有些地方疏,因为是棉麻布的关系,许多纤维已经断开,变成一颗颗小线球附着在布料上。
这个小破布包,真的是丑透了!
喻俨忍不住捏紧了这个小布袋子,但很快,他又松开了手,让这个布袋子静静躺在自己的手掌心。
因为刚刚那一抓,布袋子上有些许褶皱,喻俨皱着眉,又用手将这些褶皱捋平。
看得出来,这个小布袋子的主人十分爱惜它,原本应该是灰蓝色的布料此时已经变成了淡灰色,泛着白意,显然是时常浆洗晾晒的原因,小布袋子上还有很多缝补的痕迹,因为年岁太长,即便主人用的再小心,时常浆洗都不可避免让本就老旧的布料破损,不得不修补后使用。
后期修补的针线活可比原本缝制这个布包的人的手艺好多了,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缝补过的痕迹,修补这个荷包的姑娘,一定十分蕙质兰心。
喻俨的胸口闷闷的,同时还有压制不住的雀跃欢喜。
她还留着这个破布袋子,即便成了侯府千金,还时时刻刻留在身边保存,即便进宫,也不忘带上它。
喻俨忍不住打开了那个布袋子,如他预料的,看到了里面装着的几枚铜钱,又出乎意料的,看到了里面装着的一张契书。
这张契书已经有些泛黄了,看得出来,不是近期写的,而是有些年头了。
喻俨小心取出了那张泛黄的纸,在看清上面写的,某年某月,喻俨归还某人多少银钱,债清的字样时,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记得那是自己五岁时对小奚村村民的承诺,但是很可惜,没等他履行那个承诺,意外就发生了。
他的卖身银子只够填补高利的空缺,完全没有多余的银子还掉欠乡亲们的那笔钱。
那时候喻俨只能庆幸,小奚村的长辈们厚道淳朴,在他已经自卖自身,家里又只有小芜一个三岁女童的情况下,不会过分为难小芜,或许时间一长,那笔欠债也就成了死债了。
喻俨万万没有想到,妹妹居然替他履行了承诺。
看还款的时间,那个时候妹妹还没被侯府认回,那样庞大的数目,她一个孩子是怎么还清的?
喻俨不敢想,在他不在的那几年,妹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可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骄傲,忍不住感动,小芜没有让他做一个失信的人。
入宫这些年,在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喻俨也曾怀疑过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毕竟那样的痛苦太难熬,而这些本该不是他需要承受的。
这会儿看到这张契书,那点本就微乎其微的疑惑也消失了,喻俨的心被填的满满的,这会儿他知道了,原来从来都不是他单方面的牺牲,他的妹妹,一直也在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努力着。
这份爱,这份关心是相互的,他不是一个人,没有在唱独角戏。
喻俨又哭又笑,良久才控制住情绪,等再次平静下来时,他已然又变成了那个阴鸷的小督公。
“请问,你有看到我掉落的荷包吗?”
正当喻俨将那张字条装回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焦急短促的声音。
在说完这句话后,声音的主人还喘了几声粗气,显然是跑过来的。
喻俨的身体有些僵直,他猜到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那个荷包是灰白色的,大约孩童的拳头大小,有些老旧,上面没有任何花样,那个荷包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留给我的,如果你见到了那个荷包,请告诉我它在哪儿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