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痛的瞬间飙出了眼泪,可她没有哭出声,心里唯一的反应就是哥哥刚刚那么重的磕头,一定很疼吧。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呢?”
村长叹了口气,上前制止喻俨的动作。
“大家怎么看?”
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个懂事的孩子失去妹妹,也不忍心看到喻芜就这样被卖进肮脏的地方。
“村长,不是我不想帮俩孩子,而是我家老大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家里好不容易存够了给他娶媳妇的钱,我家还有三个儿子呢。”
真的不是不想帮,而是帮不了啊,说话的这个女人家境贫寒,连给儿子娶媳妇的银子都是凑了好多年才凑齐的,为此她家老大硬是拖到了二十一岁,要是把银子借了,她家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取娶老婆,她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呢。
“我之前,已经借了喻娘子二两银子了。”
“我家也没银子啊。”
“我能借个两百文,更多就没有了。”
……
很多人默默避开了喻俨灼热的视线。
不是没善心,一切都是穷字闹的。
“喻娘子真是做大孽了。”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气氛瞬间被引爆,大家对已经落葬的喻娘子口诛笔伐,恨不得将她的尸体从坟墓里拖出来,鞭尸暴晒。
喻俨紧紧抱着妹妹,眼神里的火苗渐渐熄灭了。
“小俨啊,你别怪大家,实在是没办法啊。”
村长看着推脱的村民,心中酸涩,可这会儿他也只能如实告知喻俨这个结果。
“后天,那人后天……”
村长想说那人后天就会来村里带走喻芜,可话到嘴边又不忍戳这俩孩子的伤疤。
“这俩天,带小芜吃点好吃的。”
他拍了拍喻俨的肩,捂着脸羞愧离开。
“诶——”
在场的人看着村长的背影,又看着紧紧抱在一块,就像是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一般的孩子,他们也有些无地自容。
虽然那并不是他们的错,可总是有些莫名心虚。
先是有一个人跟着村长离开,接着又有两三个人跟上,慢慢的,屋子里的人也快走光了。
李徐氏踌躇了许久,她是真心喜欢喻芜这个女娃娃,可别说三十三两了,她全部的家当也就这个零头啊。
愧疚就像潮水一样将李徐氏吞没,她根本就没有勇气直视这对兄妹的目光。
最后李徐氏还是走了,她准备把家里的老母鸡给宰了,至少在小芜被带走之前,得让她吃一顿好的。
“牛叔。”
就在人快走光的时候,喻俨松开原本紧紧搂着妹妹的手,冲到了院子里,叫住了一个个子很矮,却十分强壮的男人。
被唤牛叔的男人有些迟疑,他家算是村里比较殷实的人家,因为他从小力气大,每当农闲的时候都会去镇上县城找活干,有时候运气好,一天能赚二三十文苦力钱。
但是牛家人口多,他的爹娘尚且健在,七个兄弟不曾分家,因为是所有兄弟里最出息的,他被迫帮衬其他几个兄弟,加上他自己也有四个孩子要养,因此攒下的钱并不算多。
刚刚开口愿意借喻俨二百文钱的也是他。
被喊牛叔的人怕喻俨拦住他是为了开口借钱,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个孩子。
“牛叔,明天你去镇上干活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一根糖葫芦回来。”
喻俨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铜板,郑重交到他的手上。
这正好是一根糖葫芦的价格。
牛莽有些羞愧,他将那两枚铜钱塞回喻俨的手里:“只不过一串糖葫芦罢了,就当是叔送你的。”
他猜到,这根糖葫芦是喻俨准备买给妹妹的。
“不,要给的。”
喻俨执拗的将两文钱塞了回去,然后跑回家,将房门紧紧关上,彻底隔绝村里人的视线。
牛莽捏着那两枚尚且带着孩子体温的铜板,心中的愧疚越发浓郁。
这一天晚上,喻家的小院里凭空“长”出了许多东西,几枚鸡蛋、一小块腊肉、半只刚杀好的老母鸡、一把红枣、一小碗马奶果……
喻俨将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当天晚上,兄妹俩吃了一顿无比丰盛的晚餐。
“家里的衣服都放在这个箱子里,爹娘的衣服放在最下面,有些大,等你要穿的时候可以改小,上面这些衣服都是我改好的,一些原本是该给我自己穿的,现在正好留给你了。”
喻俨看着箱子里叠地整整齐齐的衣服,心中稍微安定,这些衣服够妹妹穿到七八岁,等到那时候,她应该也学会自己改衣裳了。
可惜了,他不能亲自教他。
“这三文钱是咱们最后的家当了,哥给你缝了一个小口袋,把这些铜钱放在你的小口袋里,以后这个口袋你就挂在脖子上,咱们家的家当都交给你了。”
喻俨又将藏着铜板的小荷包郑重挂在妹妹的脖子上。
“哥。”
喻芜眼泪汪汪看着哥哥,今天发生的事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以后、以后哥要是不在了,你要更听话知道吗,只有听话懂事的孩子才会讨人喜欢。”
喻俨紧紧抱着妹妹,他怎么舍得放她一个人生活呢。
可比起让她一个人跟着心存愧疚的村里人生活,他更怕她被卖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痛苦屈辱地活着。
“哥哥不走,不走!”
喻芜慌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和哥哥分开过。
“哥哥不走,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小芜的。”
喻俨扯了扯嘴角,他是真的舍不得啊。
“发誓,说谎的,是小狗。”
喻芜伸出小手指头,眼眶里还有泪花打转,这是刚刚被哥哥的话吓出来的,这会儿还没有收回去。
“好。”
喻俨哑着嗓子,伸出小手指勾了勾妹妹的手指头。
这个小笨蛋,都忘了他本来就是属狗的。
这天晚上,兄妹俩紧紧搂着对方,即便手被压麻了,都没舍得松开。
第二天,喻俨和妹妹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兄妹俩就手牵着手坐在院子的石阶上聊天,因为阿芜说话不顺溜,很多时候都是喻俨单方面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