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物资紧缺的年代,泡过糖水的茶盏也是稀罕的,谢家另外两个媳妇张小娟和刘拦弟不是那种讲究的人,往往会在客人走后,用水冲泡杯子,这样一来,还能尝到一些被冲淡的甜味,虽然埋汰了一些,却也比普通井水好喝许多。
而徐春秀是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女儿那么做的,因此说来好笑,自己女儿的父亲明明一个月挣着大几十的工资,可女儿长那么大,却连一杯糖水都没有尝到过。
以至于现在喝到了红糖水,还觉得是城里人的自来水特别高级,以至于有这种说不上来的甘甜的滋味。
徐春秀扭过头,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赶紧抹掉眼泪,然后又迅速转过头来。
“还有好些红糖呢,这几天,娘天天都给你泡三杯红糖水。”
这些红糖是徐春秀用医院给的红糖票换来的,量不多,可省着点也能给闺女泡好些天的红糖水了。
看着女儿黑瘦的面孔,徐春秀只觉得这个当母亲的太过失责,人家都说为母则刚,怎么她的前十三年就跟个软面条似的,没有硬起来呢?
“红糖!”
阿芜一个激灵,吓得手里的杯子都快端不住了。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奶奶那张阴沉的面孔,脑袋上的伤口也再一次开始做痛。
“不怕,这些红糖不是从你奶那儿拿来的。”
徐春秀知道女儿在害怕什么,以往谢长征回家探亲,老太太为了做做样子,也会允许女儿吃一两个鸡蛋,一两块肉,可每当谢长征离开后,老太太总是会骂骂咧咧好一阵子,在那以后,分配到她们母女俩身上的活儿也会多上许多。
女儿是怕了,怕多吃一口好的,就要用十倍百倍的价值去偿还。
“红糖水好喝吗,是不是特别甜哩。”
徐春秀看着女儿因为流血过多失去血色的面孔,心疼地哄她多喝几口。
“甜,娘,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喝的水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上伤口的缘故,阿芜的意识还有些昏沉,直觉告诉她,红糖水并不怎么稀罕,她尝到过许多更好的东西,可记忆告诉她,红糖水的滋味无比甘甜,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尝到过最为美味的东西。
“娘,你也喝一口。”
阿芜看了看被她喝了一半的红糖水,之前她只当这是普通的茶水,一口气喝了太多,可当她得知这是用珍贵的红糖泡的茶水时,她又舍不得喝了,两条细瘦的小胳膊举着医院的搪瓷杯,将红糖水凑到她娘面前。
“娘是大人,不爱吃甜食。”
徐春秀怎么好和生病的女儿抢这些好东西呢。
“红糖水那么甜,娘怎么不爱喝呢,娘,你尝一口,可好喝了。”
阿芜有些迷糊,真的有人会拒绝这么美味的东西?
她不信!
想到以前在山上割猪草摘了一些野果子,偷偷藏回家躲在她们的小房间里拿给她吃,也是说着自己不爱吃,然后背着她偷偷舔手指上沾上的浆果的汁水的母亲,觉得察觉到了真相。
听到这里,谢长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僵硬,这才推开门进去。
“我给阿芜买了不少零嘴,大夫不是说了吗,阿芜失血多,需要补血,我特地称了一斤多红糖,你的身子骨也不好,这些天和女儿一块喝红糖水补补。”
谢长征将脸皮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拎出来。
阿芜被突然进来的男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躲到了妈妈徐春秀的身后,探出半张脸来,偷偷盯着那个男人瞧。
她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人察觉,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了谢长征的眼中。
“红糖水要趁热喝。”
徐春秀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然后看了眼谢长征,语气有些淡漠,“你跟我出来,有些话我想和你说清楚。”
谢长征正在拿布料的手紧了紧,此时夫妻俩对于对方的反常已然心知肚明,谢长征不知道,同样是重生归来的妻子,会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