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敞开的房门,还能看到那个小娘子蹲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捡着被砸碎的碗碟碎片。
卢苗氏正抬脚迈出门槛,就看到另一边的寡妇探着半个身子,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管这个闲事。
老太太有些迟疑了,这段时间她和那个小娘子处的还算不错,可严格说起来,她们还是陌生人,这会儿要是过去安慰,人家也不见得会感激她啊。
最后卢苗氏还是没有插手人家的家务事,放下门帘,关上门,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哎——”
老太太一坐下就叹了口气,这隔壁的小娘子真是命苦,她男人没考中秀才都对她这样了,要是这一次真让他考中了,以后还有那小娘子好日子过吗?
有时候卢苗氏也会气这个女人不争气,太软弱,可仔细想想,除了顺应那个男人,她还能做些什么呢?人家爹娘护着,兄嫂帮衬,她就只有一个人,不是所有人的娘家都像她家老二媳妇家那样,把出嫁的闺女都当成宝贝护着的。
听那个小娘子说,她嫁过去这么多年公婆对她唯一的指望就是照顾好她男人,这些年她恨不得将这个男人当成刚出生的孩子伺候,自己的孩子断奶后就被公婆抱到身边养着,和她这个亲娘也不怎么亲近。
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女人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等她男人考中秀才就好了,到时候,再冲几次乡试,要是考不中举人她男人就能安心回乡下开一个小书塾,她不用像现在这样跟着男人在镇上租房念书,到时候,她就能把孩子从公婆那儿要回来,自己好好养着。
卢苗氏默默听着她对未来的憧憬,可在老太太看来,这个男人考不中秀才才是那个小娘子的运道呢,要是真被他侥幸考中了,恐怕……
老太太摇了摇头,女人难呢,饶是她大孙女这样有本事的人做事情也要瞻前顾后,她要是男儿身,能少多少顾虑啊。
只因为是女儿,嫁了人后,能指望的就只剩下男人的良心了。
看着那个小娘子的遭遇,卢苗氏又不禁开始担心起乖宝来。
目前看来元哥儿是一个诚恳踏实的好孩子,可万一他将来考中了举人乃至进士,他的态度对不会发生变化呢?
当初他考中天下书院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替他惋惜,觉得老二家的情况配不上他,将来他要是考中了举人,考中了进士,主动提出要毁掉婚约,给予二房一些别的补偿,恐怕外人也不会觉得他做错了。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老二两口子那样的人就是拖累,二房的姑娘容貌远超常人又怎样呢?娶妻娶贤,纳妾才考虑女子的颜色,元哥儿那么优秀的儿郎,就应该娶一个对他未来有助益的娘子。
很多话本子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年轻俊秀的状元郎被高官大户甚至皇帝的公主看中,抛弃了乡下的糟糠妻,一朝飞黄腾达过上富贵荣华的生活。
老太太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就揪心的难受。
只能说隔壁小娘子的境遇给人带来的感触太多,以至于老太太会有这样的联想。
卢宝宝默默吃着饭菜,感觉自己一侧的衣摆好像被人扯住了,她不动声色,悄悄将一只手放到桌子底下,然后挥动胳膊拍开那只捣乱的手。
谁知道没等拍开那只手,自己的手就被对方握住了。
唐定元的手掌很大,手指纤长,卢宝宝觉得自己的小手完全被他的手裹住了,根本挣脱不得,她怕被人看见,羞恼地瞪了边上的少年一眼。
可惜这一眼抛给了瞎子,唐定元若无其事地吃着饭,好像桌子下面那只强握住小姑娘手的那只手不是他的一样。
刚刚隔壁的吵闹唐定元也听见了,他也察觉到老太太有些低落的情绪,恐怕这会儿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推己及人,开始有些担心他和乖宝的婚事了。
唐定元不怕别人多想,但他怕乖宝想歪了,于是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想要表达自己坚定的态度。
原本只是想握一小会儿的,可乖宝的手小小软软的,握上就舍不得松开了。
卢秀玉低头捡筷子的功夫,就见到了两个还来不及分开的小手,紧紧握着,恨不得融在一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呢。
这下子她总算明白了,感情俩人脸红不是因为衣服穿得多,纯粹就是内心在骚动啊。
自己养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还没到收获的季节呢,家里头的猪率先啃了一嘴,这滋味真叫卢秀玉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啪——”
在堂姐低头捡筷子的时候卢宝宝就急于挣脱唐定元的手,一时争不开,把她急的直接用另一只手去打那只不安分的猪蹄子。
这一下,把老太太都惊动了。
“打、打蚊子。”
面对直勾勾看着自己的两双眼睛,卢宝宝满脸羞赧,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呢?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卢宝宝抬起手,又往自己身上打了一下,“这蚊子也是命大,居然活到了冬天。”
说着还点了点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老太太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装糊涂,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卢宝宝见状松了口气,不过当她看到堂姐若有所思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还是暴露了,一抹血色从脖子窜到脸颊,真是羞愤欲死啊。
第二天,隔壁的小娘子带了一小块猪肉回来,不过卢老太太注意到她的裤管宽松了许多,之前小娘子向老太太显摆过的狼皮护膝好像不在身上了。
小娘子说她爹年轻时是他们那儿有名的猎户,还曾孤身打死过一头与狼群走散的老狼,她小时候曾不慎落到冰河里,落下了寒腿的毛病,她爹在卖掉那只狼的时候特地留了一小块狼皮,拜托村里的大夫用药炮制过,从那以后只要穿着这个护膝,她的寒腿症就很少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