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倚在办公桌边沿,双腿微微交叉,一手抱胸,一手懒懒地顶着下巴。
“过去几年,无论是在美国也好,在上海也好,易律师每年都会去一趟云南,去你父亲坟上烧一炷香,然后匆匆离开。我一直很疑惑,但是后来慢慢也了解了一些事情。”
“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
“你当然看不到。每年她都是清明节提前一周去。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看到。”
刘雯轻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不过发现了夏冉江期待的眼神,还是继续说下去:
“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个案子不是那么简单,涉及到你父亲的死因。易律师查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些眉目。可以说,她发现的证据,故意杀人罪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可是,易律师挣扎了好久,临了居然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些证据给烧了。前些日子案子结了之后,易律师的身体也垮了。当时她下楼梯,一时恍惚摔伤了手肘,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一直发高烧。那个时候我本想去南京找你的,想着也许你能过来看看她,她心里会好受一点。”
说到这里,夏冉江转过身去,眼眶有些泛红。
“本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可是你是易律师的儿子,你有这个义务知道事实。今天你也过来了,她一定很开心,就好好跟你妈聊聊天吧。她一直想联系你,可是又不敢打扰你。”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门推开,易霁虹满脸笑容地走进来,带着一股风。
“那我先出去了。”
刘雯朝夏冉江使了个颜色,把易霁虹让了进来,自己出去,随后把门轻轻带上。
“小冉,今天怎么特意跑过来了?”
易霁虹坐在沙发另一头,倒好一杯茶推到夏冉江面前。
“来看看您。”夏冉江声音有些低,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纸盒子。“今天您生日,给,生日礼物。”
易霁虹愣住了。盯着夏冉江笑意盈盈的眼睛,一时不敢相信坐在眼前的是一直冷言以对的夏冉江。
“是什么啊?让妈猜猜。”
易霁虹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可是眼睛里还是止不住快落泪。多少年来,易霁虹的生日都是在办公室度过的,做梦也没想到终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会给自己送礼物。
“打开看看吧。不是什么特别的惊喜,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
易霁虹手都有些颤抖了。小心撕开包装盒,生怕伤到里面的礼物。
一支钢笔。
“我想着这是第一次送您生日礼物,一定得好看而且实用。您经常签字,而且上次看到您戴着的是玫瑰金色的耳环,所以挑了同样的颜色,应该用得着。”
“用得着,用得着。”
易霁虹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把钢笔捧在手心端详了好久。
“可是,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么贵的钢笔?其实你能来看妈,妈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是我去讲课挣的钱。之前自从那次拿了奖,很多培训机构都来找到我去讲课。”说着,夏冉江转头望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相框。
“哦,是这样。”
易霁虹也发现了夏冉江的目光,慢慢站起来,捧起相框看了看。
“您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也巧。乐庆祥你知道的吧?当时我在美国读法律,但是当时因为打工,错过了申请,是乐庆祥帮了我,我才得以入学。你比赛之后,乐庆祥偶然提到你,这才知道你是我儿子。”
“啊?”夏冉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说你救了他儿子,还没来得及谢谢你。还嘱咐我,一定要给他个机会让他带着儿子向你致谢。等他下次回国了再带你见见他,挺实诚的一个人,他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上次太匆忙,时机也不太合适。”
“就是刚好碰上而已。看见有人溺水,但凡碰到这种事情都会去救的吧。”
易霁虹不语,只是赞许地笑笑。这段再平常不过的对话,让易霁虹突然又想到夏冉江的父亲。眼前的夏冉江不仅眉眼间像极了夏承禄,已不再有敌意的一言一语更是夏承禄的翻版。此前的夏冉江是陌生的,血缘里的丝丝连连仿佛只是案牍上的法律文本,一切都只是象征意义的亲情。而现在的夏冉江才是熟悉的,如同卸下了刻满年轮的盔甲,不再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