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后一辆三轮车经过,发动机一阵巨响,童哲惊得往路边一躲,差点栽倒。
“卧槽。”童哲刚回头,三轮车早已不见踪影。
童哲万万没想到的是,三轮车里坐着的就是夏冉江。
今天已是冬至。夏冉江一大早就跟严姑一起准备祭祀的物品。按照家里的传统和严姑的叮嘱,夏冉江头天晚上就用银纸扎好了元宝,并用绳子结成串。严如早上准备了豆干、丸子、鱼块等各少许,用瓷碗装好,小心摆在竹篮里,用白布覆上。一切准备妥当,严如换上新衣,就拉夏冉江一起出了门。
下了三轮车,公墓里已有不少人。一堆堆纸钱燃烧腾起的烟火与清晨的雾气卷积在一起,空气透着让人窒息的浑浊与凝重。有些墓碑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整修过。还有些墓碑刚刚立起,周边摆放的花圈还残留着苍凉的颜色,迎着冷风上下翻动。如同棋盘格般的墓地,人流如织。可是所有人都似乎商量好了似的沉默,除了偶尔听到的悲恸。
这是夏冉江第一次冬至日给父亲扫墓。夏冉江站在父亲的墓碑前,先前摆放的祭祀品还有些残存。夏冉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严姑在整修父亲的坟墓,也是严姑一年三次给父亲上坟。想到这里,夏冉江心里一阵感激,不禁悲从中来。
“哎,这束花是谁放的?”
正当夏冉江半蹲着清扫墓碑前的空地,正准备把旁边一束已经有些褪色的塑料花拿开,严如低声嘟囔了一句,引起夏冉江的注意。
“这不是您放的吗?”
“应该不是啊,我之前的确放过花,可是这是新的,也不是我的花。”严如皱起眉头。“难道你爸有朋友来过?”
“是我。”
这声音虽然低沉,却如晴天一道闪电,直接击中严如内心深处,瞬间激活尘封的记忆。严如愣住了。
夏冉江看到严如有些惊愕的表情,顿时觉得不对劲。起身往外靠了靠,才透过弥漫的烟雾看清刚才说话的是谁。
过道里站着一位中年妇女。虽说与严如年纪相仿,倒不如说这才是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样子,只是常年辛苦劳作让严如已经显露老态。中年妇女一头栗色卷发垂在双肩。上身套着一件暗红的呢子大衣,大衣胸口的黑色渐变色块上缀着米色、金色的凤尾和枝叶形状,沿着宝石排扣聚拢,一直延伸到衣摆。右手手腕挎着一款镶金边的定制包,自然垂在腰际。中年妇女戴着黑色墨镜,墨镜镜框托在苍白的颧骨之上,镜片几乎覆盖半张脸。
夏冉江一时也愣住了,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阵莫名的滋味。
“您是?”
“霁虹?”几乎是同时,严如有些失声叫了出来。
如同平地惊雷,这个名字让夏冉江彻底呆住了。灵魂深处一声“妈”被禁锢了十几年,此刻却挣脱而出,挤在喉咙里,却忘了如何发声。夏冉江想迎上去,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双手颤抖,刚迈出一步,可是脚一软,差点跪倒。突然,夏冉江如同恶魔附身,慢慢抬起头,通红的双眼噙满泪水,太阳穴青筋凸暴,恶狠狠地瞪了易霁虹一眼,转身逃开了。
“夏冉江,夏冉江……”
严如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夏冉江已经如疯了一般早已跑远。易霁虹身后的随从跟了过去。
“易霁虹,你这……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呢?”
严如有些责备,但是又有些担心,不时踮起脚朝着夏冉江逃离的方向望着。
易霁虹没有说话,把手提包放在一边,半蹲下来,摘下手套,小心地把夏冉江绊倒洒落一地的银元宝收拢来。从竹篮里拿出三支香,点燃插在面前的陶土坛上。又从白布下抽出纸钱,点燃一角,扔进元宝堆里,顿时一阵青烟腾起,接着一团火苗从缝隙里窜出,火焰吞噬了一切。
“我来吧,这儿脏。”
严如给易霁虹让出一块空间,蹲在侧边,放好祭祀品后,不断往火堆里添着纸钱。
两人沉默不语。火堆里先前上坟未燃尽的鞭炮时不时炸裂,最底层的灰烬在噼里啪啦声中腾了起来,一阵阵热浪袭来,空气里满是灰黑的粉末,粘在易霁虹头发上。可是易霁虹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半蹲的姿态。
“承禄,我又来看你了。”
易霁虹突然开口,喃喃自语,又是一声叹气。
不到半小时,带来的纸钱都烧完了。严如将祭品倒在空地上,收好碗筷。
“我们走走吧。”易霁虹说。
公墓外是一条下山小路,路两边栽满了松树。两人静默地走着。
“你不是说不回来么?”严如开口打破沉默。
“但是我不得不回来。”
“之前的电话都是你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