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冉江睁开眼,阳光正好铺满他的床。一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刚起身,偏头痛又发作了。不得不靠在床沿,闭着眼睛缓一会儿。
“天时不候,苍生难求……”
听到床下传来一阵嗡嗡的咒语声,夏冉江趴在床沿往下扫了一眼。何啸宇正在书桌前拿着一只塑料龙形玩具,手边的乐扣盒子装着半盒水,做着奇怪的手势,嘴里还念叨着。
“啸宇,你在干嘛?”
何啸宇没吱声。过了十几秒,感觉像念叨完了,放下手里的家伙,站起来:
“我在求雨。”
“搞笑吧……”
夏冉江感觉头痛缓解了很多,顺着床沿爬到地面上。
“搞什么笑,很严肃的问题。”何啸宇接着说。“没感觉到南京这鬼天气闷热难受吗?”
也对。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但是夏末初秋的气温似乎并未减少威力,只是偶尔早晚有些许清凉,让人还能喘口气出门活动活动。但是一到正午,气温立马升到三十多度,甚至可以听到宿舍楼后面的蝉鸣,校园里的流浪猫都挤在墙角的阴凉处躺着争夺地面上最后一点凉意。
夏冉江穿着灰色小背心,隐隐露出薄薄的胸肌和突出的锁骨。松松垮垮的白色睡裤后面上压出几道褶皱,刚好凸显出臀部轮廓。纤长结实的双腿随着走动隐约可以看见肌肉的线条。小腿光滑地似乎还能反光,只有腿骨上一片淡淡的腿毛。刚刚起床的夏冉江如同大卫的雕像,背心和睡裤完全是赘物,是那么不合时宜。
“我先去洗个澡。”
夏冉江拉开抽屉,找出几件内裤短袖。
“唉……我好担心下周的军训。你说,要是天天下雨多好。”何啸宇本来有些歪的眉毛这时歪成了八字。
“哈哈,担心啥。该来的总会来,反正死不了。”
“谁说的,之前不是有新闻说有人军训就挂了么。哎哎哎,好担心。”
“你还是担心一下军训结束后的新生测试吧。”
“靠,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还让不让人活了。”何啸宇撩拨着手边的玩具。“我还是先求雨吧,过两天去夫子庙拜拜孔夫子。”
何啸宇拿着玩具,拖着椅子走到阳台,爬上去把玩具拴在晾衣杆上。刚挂好,又瞥见隔壁日语系寝室门口居然吊着个小晴阳,心里咒骂了一句,憋着一股气想过去把小晴阳拽下来扔掉,可还是恨恨地回到寝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吃饭不?”
何啸宇看见夏冉江从卫生间出来,感觉自己有点饿了。
“不了,待会儿我还要去一趟江宁。”
“去哪?”
“江宁。我叔叔家。昨晚跟你说过的。”
“哦……”何啸宇噘着嘴。
“我明天回来。给你带吃的。”
“嗯嗯!”
这是夏冉江十年来第一次去江宁叔叔家。十几年前,第一次跟爸爸一起来南京探亲,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虽然那时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但一路走来,恍惚间历史留下的印记逐渐串联成珠,将记忆中残存的星星点点拼凑成一幅灰色的记忆。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也能够让城市焕然一新,但是事物一旦经过百年,就会在某种意义上永垂不朽。梧桐树、紫峰大厦、中山像、秦淮河,旧貌新颜鳞次栉比车水马龙,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夏冉江这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座冬天的城市。可是,当地铁从地下嗖地爬升到地面,夏冉江回头却惊讶地看见那座高大的明城墙——那是小时候经常抬头仰望的中华门。夏冉江突然觉得很开心,似乎是出了城心里放松下来,也为还能记住小时候关于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感到释然。
下了地铁,夏冉江按照叔叔的指示换乘公交郊区线。公交在乡村公路上急速前行。不同于市区应接不暇的高楼大厦,此刻路两边是漫山遍野的茶园,一直延伸到天际。远处一片碧绿掩映下,采茶人背着竹筐,佝偻着腰,在茶树间缓行。远处零落可见小作坊或加工厂。不大的小池塘上一群鸭子游弋绿波之上,在养鸭人的长棍驱赶下不断扑闪着翅膀转移方向。夏冉江倚靠着车窗,贪婪地记住眼前的一切——要不是来这一趟,夏冉江可能也跟其他的同学一样,认为南京完全就是由厚重的历史雕刻而成。其实与大多数城市一样,这里也有最朴实的居民,过着最朴实的生活。
车到站了。夏冉江下了车,抬头看见一座牌匾,上面写着“东流村”三个鎏金大字,落款写的比较潦草,看半天也不知道写的是谁。夏冉江穿过牌匾,眼前与刚才路边看到的完全是另一幅景象:白墙黑瓦的民居错落有致地排列在河边,路两旁以及河岸边是密密麻麻的垂柳,柳枝在微风吹拂下整齐划一地摇摆,似乎在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夏冉江心情更舒畅了,加快了步伐往前走。
“来了来了!”
不远处一位穿着背心的老人坐在树荫下的摇椅上,手里夹着一支烟,终于看见了夏冉江,伸出手招呼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