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燕庭笑开，他刚回，任树便迫不及待地问，估计是那一趟研讨会擦出了火花，可惜他不清楚乔编的感情生活，需要查探一下。</p>

突然，任树在手机里朝远处吼：“小陆！别吃了！”</p>

勺子又清脆地一磕，瞿燕庭状似无意地问：“你喊什么呢？”</p>

“喊小陆呢。”任树说，“晚上大夜，拍两场吃饭的戏，我让他空着肚子，他偷偷拿了份盒饭。”</p>

瞿燕庭道：“可能饿了吧。”</p>

“他能不饿吗？”任树发脾气：“说是中午没吃，也没睡，不知道抽什么风，亢奋地上蹿下跳，跟头野熊似的在组里乱串。”</p>

瞿燕庭“扑哧”乐了，能想象出那幅画面，挂线前，他多管闲事：“行了，别吼他了，他蹿一会儿就消化了。”</p>

黄昏忽至，葡萄藤披上一层鲜艳的光，陆文坐在下面吃盒饭，旁边还有一碗冰粉，是孙小剑让他镇一镇溢出来的肾上腺素。</p>

陆文右手拿勺，垂下的左手碰到外套口袋，里面是钱夹，钱夹里放着瞿燕庭留的纸条。</p>

喝一口冰粉，凉意不敌红糖汁的甜劲儿，肾上腺素更他妈浓了。</p>

夜幕落下来，开工。</p>

陆文和陶美帆的对手戏，剧情时间线是叶小武死后。</p>

叶母大受刺激，烧了一桌叶小武爱吃的菜，中间是一盆水煮鱼。叶杉如坐刑床，这段时间的愧疚和痛苦拧成一条锁链，将他套牢，他的灵魂已经摇摇欲坠。</p>

这顿给叶小武上供的饭菜，叶母无言的冷暴力，是压垮叶杉的最后一根稻草。叶小武的遗照就摆在桌上，对着他，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变成黑白色，冲着他笑。</p>

叶杉颤巍巍地伸出筷子，夹起一片水煮鱼，吃下去。</p>

他一点点咧开嘴，依照照片上的弧度、神采，复制出叶小武的笑容。</p>

这场戏难度极大，叶杉脆若悬丝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痛彻心扉，是压抑到极致的触底反弹，也是在亲情中落得一身伤痕后的向死而生。</p>

陆文沉下心，台词的收放，接戏的节奏，面对镜头的远近决定神情的深浅，这一切都是瞿燕庭教他的。</p>

而胸腔里的满足化成一股力量，是瞿燕庭给他的。</p>

陆文和陶美帆飙戏，一张桌，自欺欺人的母与子，叶杉扮作叶小武，叶母便给他夹菜，摸他的头，互相讨一份错位的慰藉。</p>

片场安静又压抑，仅余演员念台词的声音，任树眉头紧锁，始终没有喊停。</p>

这一夜累极了，比拍雨夜车祸还要累，结束后，陆文第一时间抱了抱陶美帆。他从302出来，跑下楼，天边是浮光的鱼肚白。</p>

回酒店的路上，陆文若有所思，不是沉浸戏中难以自拔，只是在思忖，关于叶杉，关于人格分裂……他明白这是瞿燕庭的创作，可情节是虚构的，那份少年沉重的挣扎未必是假的。</p>

陆文想做点什么，为现实中的每一个“叶杉”。</p>

回到酒店冲了个澡，陆文敞着浴袍坐在沙发上，丰盛的客房早餐被晾在一边，他专注地翻手机通讯录。</p>

虽然经济公司只配给他一个孙小剑，但在陆家的公司，他不止有一个得力助手，滑到“工作”分组，他的会计师、律师、税务顾问、财务经理等等，有一长溜儿。</p>

不过绕了一圈，陆文选择了老郑，陆战擎的助理。</p>

刚八点，不到上班时间，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手机很快接通，醇厚中年男声传出来，语气亲切：“文儿？多久没跟郑叔通过话了？”</p>

陆文插科打诨道：“档期太满了，糟心得不行。”</p>

“你个臭小子！”老郑爽朗地笑，“说，有什么事情，郑叔帮你摆平。”</p>

陆文无语地说：“我没惹事儿！”</p>

也不怪对方误会，陆文从小便不让人省心。</p>

二年级打给老郑，声称在学校被一个男人欺负了，多么多么可怕，老郑杀过去，结果那个男人是数学老师。</p>

初中第一次军训，立志要当一个兵，不穿校服，搞浑身迷彩去学校，潜入校广播室把广播体操改成军体拳，课间操全校师生众脸茫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