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一遍。”瞿燕庭说。</p>

陆文的下巴收在围巾里，压眉抬目，擦着茶几边沿瞄向身旁。瞿燕庭坐那儿，离他两拳远，精致的鼻梁在灯下闪闪发光，神情沉静如一位君子。</p>

他在偷看，看得心乱，而所有乱糟糟的情绪都浮于心头，最深处的其实是一份失落。因为那些令他感激的帮助与关怀，都只是瞿燕庭的手段。</p>

倏地，瞿燕庭回望，眼睫轻轻一撩似扇动的蝶翅。</p>

陆文立刻避开，心虚地说：“我看完了。”</p>

“嗯，我代替杨老师。”瞿燕庭朝茶几上的纸笔努努嘴，“先对一遍词，做好笔记。”</p>

白纸压在笔记本下面，陆文粗手粗脚地一拽，将笔记本甩到了地毯上。他捏住皮质封面拎起来，松散的纸页间又掉出几张横格纸。</p>

陆文捡起，认出纸上的字迹。他写的，他蹲在门口，一张一张地塞进门缝里面，瞿燕庭居然一直收着没丢。</p>

不会当定情信物了吧？</p>

笔记本上有工作要务，瞿燕庭一把夺回，连带那几张纸，夹进去，用眼神骂了句“冒失”。</p>

陆文心想，这大概就叫害羞吧。</p>

教戏，这场戏的情感很细腻，瞿燕庭一句句地讲。陆文弯腰趴在茶几上记笔记，一手好字是儿时被陆战擎逼着练的，但写得很慢。</p>

瞿燕庭放缓语速，恍惚间忆起给弟弟听写生词。一遍结束，他递上一支红笔：“下一遍抠细节，用红色标注。”</p>

陆文贴身的短袖已经汗湿了，他偷偷看表，快十二点半，前戏要不要这么长啊……他甚至想，折腾完这些，瞿燕庭还有劲儿潜他吗？</p>

也对，他才是负责使劲儿的那个。</p>

可是瞿燕庭腰不好，能承受太激烈的吗？</p>

陆文神游外太空，身上热，心里臊，脸蛋子犹如被红笔涂过，一脑门淋漓的汗。陡然，“啪”的一声，肩膀被抽了一巴掌。</p>

“操！”陆文吼出来，他可接受不了抽打的那种，“你打我干吗啊？”</p>

瞿燕庭的食指戳在纸上：“你写我名字干什么？”</p>

陆文一惊，纸上果然写着“瞿燕庭”三个字，后面是笔尖划出的红色曲线。他撩起围巾擦汗，一边擦一边找理由：“我……”</p>

陆文支支吾吾，恰好手机响，是准时打来的苏望。</p>

他煞有介事地接通，设计好了，即使无法脱身，至少让瞿燕庭清楚他是直的，并且名草有主。</p>

“喂？”陆文咬牙道，“——宝贝儿。”</p>

瞿燕庭觑过去，有一瞬的意外与好奇，继而转换为不悦。正事还没干完，这二百五先是心不在焉，现在还聊起私人电话？</p>

和谁？漂亮护士，约会对象，还是另有其人？</p>

实际是金融民工，苏望：“你他妈……”</p>

“想要花？”陆文打断，“明天就给你订，玫瑰好不好？”</p>

苏望说：“重庆的伙食是不是给你辣傻了？”</p>

“没去耍，我就在酒店。”陆文一脸柔情，“还不能休息，而且一个人睡不着。”</p>

苏望道：“你妈的我也恐同了！”</p>

“乖，下次带你逛洪崖洞。”陆文演得起劲，“什么，开视频啊？恐怕不太方便……”</p>

苏望忍够了：“今夜咱俩割席，祝你前程似锦。”</p>

陆文急忙挽留：“宝贝儿，你别生气！”</p>

挂断了，客厅静下来，无声胜有声，陆文见瞿燕庭蹙着眉，明白对方受挫了，吃味儿了。他刚想再描黑点，手机又响了一声。</p>

陆文打开，是导演助理发来的临时通知，明早四点半开工，提前拍摄第78场戏。</p>

陆文一阵凌乱，瞿燕庭没骗他？！</p>

“可以继续了么？”瞿燕庭耐心告罄，冷冷地问。</p>

陆文掉下一滴汗，点点头，瞿燕庭懒又嫌地斜他一眼：“明早和杨老师过一遍戏，就正式拍，今晚必须准备无误。”</p>

深夜幽会结束了，变成了名师一对一。</p>

仔细抠完细节，两个人代入角色对词，一共对了四遍，把握流畅后，陆文开始背台词。</p>

瞿燕庭口干舌燥，把小盆拉过来，拈下一颗葡萄塞嘴里。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有瘾，一颗接一颗停不住，熟练地剥皮吐籽，眨眼吃掉小半盆。</p>

满手黏腻的果汁，他起身去洗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