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终于抬起一条腿,接下来,又是另一条,他像初初学步的孩童那样朝第二扇门走去。
热风鼓动,充盈在他的发间、耳侧、僵硬空张的五指下,却未能将他像气球那般托起,太阳也未能将他晒得透明。
他还是走在地上。好多浮土,好多凌乱脚印。
它们是自洽的,他怕自己的参与使它们消失不见。有一个班似乎是体育课,他还没走几步那群孩子就从门里涌出,闹哄哄地列队,十几双眼睛又一块往他身上偷瞥,那些议论声李白听不明白,却也没有因此而更加紧张。
没有余地了,他已经知道人的紧张感被冠以“最”字时什么感觉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深入这片山脚,来到青岗中学,却是他第一次走入校门,踏上这片操场。金沙江奔流在身后,脚下跨过的好像是时与空的混合体,他在四个老师和许多学生之中听到那个声音。
越来越近了。
学生进去之后,第二间教室的门就被从里面推了推,微微掩上。杨剪在说:“想想船在水里为什么不会沉底,在空气中,就飘不起来。”
因为密度不同。
空气和水,密度不同。
李白差点脱口而出。
是在讲浮力吗?杨剪曾经拿着给家教课自编的材料,跟他严肃地探讨过这件事,似乎也只有他会问出“我们是不是待在世界底部,有地托着,就像船有水托着,才没有继续往地心下沉”这样奇怪的问题。
杨剪没有否认他的结论,只是列出一条简单的公式,说明区别不在于人和船,而在于空气和水。人躺在水中也不会沉下去的,因为人也占有了体积,水不是在托举,而是在拒绝更多的侵占。相比空气就要包容很多,它们的拒绝也不是没有,但是太轻了,人这种又小又沉的东西感觉不到。以前在夜校总也搞不清的,被他讲得很明白,李白听得也很明白,一直记到现在。
原来只是初中内容,最基础的东西。
可是杨剪当时认真的神情跟在家练习论文答辩时并无二致。
无论怎么说,当初祝炎棠的腰的确断得太是时候了。
李白第十二次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