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林涛想了又想,一边是继承权,一边是公司还能不能安然办下去,两头都肉痛,但是万一真惹上大佛,搞得金原子就算不会难以为继,但是也得大大出血,大伯还不得生吃了他?
邹林涛低声问:“可是人家副市长日理万机,会听他一个侄子的,难为我们公司吗?”
黄锦尉耸耸肩:“林公子只需要说,大伯,S市的金原子好像经营的有点问题啊?副市长助理电话打给农业局工商局就行了,哪需要副市长亲自处理?”
再看这眼前的这个林宇,确实有点像那位副市长,邹林涛咬咬牙,硬是挤出一个笑脸:“林先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只是太思念儿子,方式有些急躁了,待会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咱们以后再慢慢聊。”
“慢走,那我就不送了。”林宇站在原地,双手插进裤兜,一派悠闲。
看着两人出了咖啡厅,顺便带走门外站着的一大群人,韩静松了一大口气,这才发现整个后背都湿了,却还有心情说句闲话:“还大老板呢,也不说帮我们把帐结了。”
林宇笑了出来,也放松地坐下:“我其实蛮紧张的,这还是我头一次狐假虎威呢。”
韩静其实也有些惊讶,但是良好的教养让她不会多问什么,听林宇这么说才好奇道:“你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你的家庭背景吗?”
林宇挠挠头,“应该不知道吧,我从来没说过。”
“不过你靠自己的力量做出今天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韩静赞叹。
“您和邵晨才是真正的了不起。”林宇由衷道。
“为什么紧张?”韩邵晨突然问,“你只是介绍了下你的大伯而已。”
林宇一怔,没想到韩邵晨会这么敏锐,他随口说的话居然会专门问他原因。
然而藏在心底深处的一道疤仿佛露出狰狞的血肉来,让他有些难以回答,“我……”他张了张口,看着眼前平静的友人和温柔的长辈,难以启齿的话居然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我几年前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和亲戚也只是逢年过节电话里问候一下,突然拿出来说其实也挺心虚的。”他自嘲地笑笑,“不过这也不是瞎说,确实是事实,唬唬不知内情的外人也是没问题的。”
他第一次对外人说出自己糟糕的家庭关系,而对面两人的反应也没有让他有什么不自在。一个对和家庭断绝关系是什么几乎没有概念,不和亲戚来往在他看来更是正常;另一个做心里咨询的更是见多识广,别说断绝关系,亲生父母想整死孩子的也不少见。两人连震惊的表情都摆不出来。
只是韩邵晨还理不清楚林宇说的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更别提该怎么开口继续这个话题。韩静倒是唏嘘了下:“你是因为性向的问题才和家里闹矛盾的吗?”
林宇苦笑:“阿姨真不愧是心理学专家,一下就猜到了。”
韩静摇摇头:“你这么优秀的孩子,能有什么事情会让父母跟你断绝关系?杀人放火可能都比不过无法传宗接代。”
林宇心头一酸,“我爸还真的说过,他宁可我去杀人放火也比我当同性恋要好。我喜欢男人更让他觉得丢人。”
“那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知道你不会去杀人放火。”韩静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人在愤怒之下说的话,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在生父面前一直盯着杯子的韩邵晨,此时却在认真地看着他。
林宇面对着这样的两个人,不由地说出这些年一直埋在心里的话:“我曾以为我的父母都是很爱我的,也是很开明的,我想做什么他们也大都很支持我。在我受不了他们催婚的压力说出口之前,其实还抱着很大大希望他们能接受我的,可是为什么……”
“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韩静接着说了下去,“你刚才提到了催婚,恰恰说明了你结婚生子在他们心里的重要性。如果真的每件事都支持你,又怎么会催婚呢?”
林宇微微张了张嘴,再次苦笑:“我在出柜前,应该先找您咨询一下的。”
再怎么见多识广,看着林宇此时苦涩的笑容,韩静还是一阵难过:“你也一直都很辛苦啊,多好的孩子,有机会的话很想和你的父母谈一谈。”
林宇眼前一亮:“可以吗?您能说服他们接受我吗?”
韩静想了想,还是很客观地给出回答:“很难说。在传统观念很强的父母心里,传宗接代的思想,还有面子问题,都是根深蒂固的。在你的性向暴露之前,你在他们眼里都是给他们挣面子的优秀儿子,但是一旦打破了这种表面的平静,对他们来说也是晴天霹雳。也许他们在外人面前不会那么容易情绪失控,但是想要说服他们是很难的。”
“啊——”林宇有些失望,随即又叹了口气,“我和他们失联很久了,可能也没机会让您和他们见面谈。”
韩静虽然不是很乐观,但也不像他那么悲观:“这也不一定。你看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在碰见邹林涛了呢,结果还不是撞见了。人生的意外谁也无法预料,很多痛苦打击,大多数人都是能慢慢振作的,时间是治愈心灵创伤的良药。也许他们已经没那么极端了,只是拉不下脸。”
林宇揉了揉脸,“我最开始的时候还想着说服他们,电话拉黑了就每周上门,基本都吃了闭门羹,偶尔我妈问我改了没,我回答这怎么可能改?他们就认为我冥顽不灵,不跟我吵是觉得丢人,直接关门。再后来我也就心灰意冷了,从此断了联系。”
韩静也叹了口气,却还是微笑着:“你是很好的孩子,没有从此一蹶不振自甘堕落,还是努力上进认真工作,这是很难得,值得好好表扬。”
林宇多久没听到这样慈母般温柔的话了,瞬间湿了眼眶,慌忙低头伸手想要喝口水掩饰一下,却发现桌上并没有他的杯子,只能顺势抬手揉揉眼睛,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谢谢阿姨。”
韩邵晨沉默了许久,原本体会不到别人语言中情感的他,却神奇地感受到林宇有多么难过,他头一次有些懊恼自己不懂得该怎么安慰别人,只能庆幸身旁的母亲能够说出这些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