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骁不想让她担心,很快输入:不会,他烦我有什么好处?
过了片刻,闻如是道:也是。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之后闻骁到宿舍了,开始忙下周要做的一个课堂报告。
这是五一前的最后一项学习日程。他和夏珏已经约好,下下周一起讨论假日出游计划,目前的几个参考分别是北戴河、庐山、漓江。
只是谁也没料到,难得的见面机会,他们却临时被各自的突发事项缠身,无法抽离。
一方面是夏珏,在四月二十八号时告知闻骁,他之前听从闻骁的提议,向潘教授提了飞行器设计挑战赛的事,毕竟这项比赛没有跨校合作的先例,教授原本反应平平,但近期表示,可以让夏珏参加一期安排在五一假期的高质量培训。
而另一方面,如果说夏珏尚且可以稍作犹豫,那闻骁就是连犹豫的余地都没有:费屹突然得知妹妹被查出脑瘤,这个曾经容不得队员半点不坚定,甚至连闻骁问一句话,都要怀疑、摆脸色的人,如今自己说要退出数模小组。
不仅如此,与闻骁和方立高谈话时,他在短时间内出现了两次情绪崩溃。这种状况下,闻骁根本不可能一走了之。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夏珏在昌航上培训课,闻骁和方立高则一同前往西安市的西京医院,探望费屹的妹妹。
手术前天下午已经完成,但女孩在当天夜里大出血,至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ICU的住院费用高达每日两万余,费屹坐在医院的公用长椅上,像一片布满灰尘的阴影。他爸爸已经寄售了家中的唯一一套老房子,在众筹平台上发起求救。
“你们过来做什么?太麻烦了,”费屹看见闻骁与方立高,怔了一下,疲惫地对他们低语,“没必要了。我不可能再继续参加比赛,你们赶紧重新招人吧,找个有经验的,还来得及磨合。”
方立高不想刺激他,连忙道:“不是为那些。我们来,主要是想看看你妹妹……还有你,怎么样了。”
“医生怎么说?”闻骁也问。
费屹沉默片刻,回答:“等,只有等。”
——偏偏他是个最不喜欢等的人。闻骁知道,他习惯主动出击,且效率奇高,绝不拖泥带水。
只是现在的事他实在无从下手,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做更多的工作,拿到更多钱。
“肯定没问题的,”方立高宽慰他道,“毕竟那么大的手术都成功了,说明小姑娘福运不浅。”
费屹说:“但愿吧。”眼神木然。
那一刻闻骁很想问他,是不是即便他妹妹顺利康复了,他也不会再对比赛、对数模研究有任何意向了。
闻骁也确实不顾方立高一直使眼色,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是,”费屹没有否认,“人算不如天算。我以前不信那种说法,但现在不得不承认,一切数学模拟、理论模型,看似精确,其实都不过是纸上谈兵。世上的事千变万化,就像现在,哪怕我用模型演算无数次,也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我做的事没有任何价值。”
——他往日的强大信念,仿佛在一夜之间被动摇、摧毁了,连同自我一起。
“老费,你别这么说,”方立高听得不忍,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道,“这是两码事。治病救人是医生做的,你在这一块无能为力,不代表你做的其他事没有意义啊。想想去年,你拿了奖,妹妹不也很为你高兴吗。”
费屹只是摇头。
闻骁看着他,忽然道:“费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今年美赛的B题?”
费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马尔可夫链——”
他只说出了一个关键词,就顿住了,有点恼火地制止闻骁:“别再和我提比赛的事。”
“对,马尔可夫链,”闻骁置若罔闻,继续道,“确定转移矩阵,根据最大转移概率……可以实现疾病预测。”*
费屹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微动了动。
闻骁道:“还有SIR传染病模型,曾用于非典时期的防疫;PBPK,生理药动学模型,辅助制药。你可以认为自己迄今为止的坚持都没有价值,但药代动力学,生物信息学,定量生理学……这些医学学科的存在不会没有道理。”*
费屹缓缓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闻骁。
方立高也有点惊讶,转头悄声道:“我去,这篇文献你只看过一次吧,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