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心有恶念偏又十分强横之人。
若不如此,害己倒也罢了,最怕的是不仅害己还要害人。
所以纵使心中有万般烦恼之念,善哉也从不敢放纵自己,一日一日埋首于佛经之中,试图从中得到无上圣解的开悟。
可他从没想过——
会遇到沈独。
一个臭名昭著、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提起来便叫大部分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妖魔道道主。
他更没有想到,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然是强弩之末,拼着那最后的一口气,从峡谷外踉跄地行至止戈碑前,然后颓然地倒下。
那时他便站在第二重山门前面。
眼中所见,不是什么身负重伤的妖魔道道主,只是一种剑走偏锋、一意孤行的恶。
于是他救了他。
既没有被谁看见,也没有告知禅院的任何一个人,只是为他采药治病送饭,冷眼看他分明看不惯自己还要与自己虚与委蛇时那隐隐带着不耐的神态,还有满口胡言、真真假假不知的戏谑。
如是,心如古井不波。
直到那一日,他当着他的面,故意跟他作对似的用竹筷碾死了那一只小小的蚂蚁……
他第一次动了怒。
只是多年来严谨的修行已经让他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怒意,并没有因此对他动手,更没有如当年师叔伯惩罚自己一样惩罚他,他只是收了原本带给他的菜,仅留了一碗白饭。
那一晚回到千佛殿后,他连吟诵经文都觉得恍惚,只是枯坐在那佛龛前思考,为何这世间天性本恶之人一心向善、日日克己以自省,而天性本善之人却一头扎入恶业之深渊而毫无悔改之心?
沈独问他,你愿渡我吗?
他摇首给了他回答,不愿。
可待那一日看见他随手画了扔在案上那一幅春兰图时,偏又生出一种别样的心思来。
提了笔,却在案前站了许久。
然后才落下了那一只等待兰开的蝴蝶。
善哉想,自己终究是矛盾的,生来便在矛盾之中,终究也如这满世芸芸众生一般,不得解脱。
在落笔时,罪业已定。
只不过那时只以为是不忍不渡,便连在他那一眼之下毁了不坏身,也未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任何的怀疑,直到看见他盗走佛珠后在千佛殿上留下的那八个字,才觉痛怒攻心,竟生出无由的恨来。
更往后便只听闻那高高在上的妖魔道道主沈独修为尽复,以一人之力连灭两宗,在不空山外造下万般杀孽,回到江湖,继续搅动那血腥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