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照山叹息道:“画了二十多年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想画画资本主义的腐败风光。”
董欣心头不安,并未顺着他的玩笑讲下去:“你确定你那儿的账本能砸出水花?”
肖照山笑了笑:“前两天我跟肖池甯去商场里买菜的时候,还有小女生找我要签名,你说能不能砸出水花。”
“啧,还小女生。”董欣不屑,“哪家一线媒体和你有过命的交情,乐意跟你趟这汪浑水?说来听听。”
“微博。”
肖照山低头看了看手表,他该去接肖池甯放学了。
“岳则章在法国的这几天就是揭发他的最好时机,只要时差利用得好,他再快也不可能快过网络信息流。我不信上亿网民都是他的眼线。”
董欣忍不住再次提醒他:“老肖,务必慎重。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何况他是头不折不扣的疯老虎,小心他和你玉石俱焚。”
肖照山起身穿上大衣,反过来宽慰她:“那我就带肖池甯去你家避避风头,看他敢不敢往北京常住人口数量第一的朝阳区投导弹。”
“再不济,我们还有日料店里的录音。这么多证据,总有一个能留下来。”他拿上车钥匙走出办公室,“我下班了,什么事儿都明天再说。”
秘书室里的瞿成闻声,连忙起立致意:“肖总。”
肖照山揣起手机,站在秘书室门口交代他:“明天办公室可能会来一通重要的国际电话,如果那时候我不在,就你来接,让他第二天再来。”
瞿成在日历上画了个圈,问:“我该怎么称呼对方呢?”
肖照山说:“中井岳总。卖酒的中井,上丘下山的岳。”
瞿成笔尖一顿,脸上却毫无破绽,仍尽职尽责:“好的,我记下了。肖总慢走。”
肖照山点了点头:“你也赶紧下班儿吧,过几天有得忙,回去好好养精蓄锐。”
瞿成镜片后的丹凤眼谨慎地弯了弯:“快过年了嘛,忙才正常,不碍事的。”
肖照山坐上车后还在回味这句话。
他拍掉肩上的雪,想起了曾经度过的春节们。
不忙,不惊心动魄,不生死攸关。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亮点,始终平淡、乏味、千篇一律。
他的母亲会拉着他在家里做大扫除,池凊会订两晚上的酒店套房,邀请他在不属于任何一家人的餐桌上,吃不属于东方人的西式“年夜饭”。
肖池甯或许也是这样,被裘因拉着在家里做大扫除,然后同她在没有暖气的房子里吃一顿跟平常几乎没有差别的晚餐,看一场只会唱颂歌的春节联欢晚会。
肖照山猜测,中国人之所以对“一家三口”的家庭形态如此执着,原因便在于“一家两口”大概算不得团圆。
如此看来,有一个孩子其实也很好。起码他能让除夕的餐桌上多添两道不常做的大菜,能让家里的长辈和晚辈有理由相聚且不冷场。
还能让一个离异老父亲不至于在万家灯火中独自举杯空对月。
肖照山想到这儿,颇为不可思议。他竟然和世间大部分父母一样,开始下意识地把肖池甯划作了自己的附属品。很实用的那种附属品。
果然,没有人能免俗。即使这“俗”是他以往所深恶痛绝的。
肖照山决定了,处理好岳则章之后,春节他要带肖池甯去南方写生,帮他筹备作品集。他不想被同化成那种让孩子厌恶的俗气爸爸。
发动机预热好了,他发动车子,把手机连上蓝牙给肖池甯打电话。
肖池甯似乎正站在窗边,他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我在做值日。”他微喘着说。
肖照山皱了皱眉:“你们班有多少人,怎么又轮到你做值日?”
肖池甯毫不羞愧:“今天没交作业,被班主任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