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疯疯癫癫,说的话莫名其妙,自然都当不得真。
田安安的眉头越皱越紧,想此女身体冰凉如雪,没有一丝生气,可能是十万年前战死的魔族女将,因怨念太强太深,才造出了这一方记忆编织的梦魇,而自己莫名其妙闯了进来,被这人困住,想脱身恐怕不易。
忖度着,安安定了定神,决定先顺着她的话语往下接,安抚一下再做打算。因试探道,“我该怎么帮你?”
“怎么帮我?”
那人低声重复了一句,说完眸光骤凛,纤细的五指下移,竟硬生生掐住了田安安的脖子,力道极大,一张花容月貌带着笑,却显得格外可怖,“他以为能护得了你多久?本座十万年前输给他,怎么会再输第二次。本座很快就要重见天日了……”
喉咙被扼,猫妖几乎喘不过气,听她自称“本座”后诧异地瞪大眼,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你是珈罗女君?”
上古时期的诸神诸魔,但凡是有些真本事的,无论好坏,无论如今是否已挥挥衣袖退出了历史舞台,都会在六界史上留下大段大段的传说,供后世缅怀想象。然而,凡事总有些例外,作为一只几乎与封霄帝君同时代的魔,珈罗女君的记载便少之又少。
以致初读六界史时,田安安还十分感叹,毕竟在那样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丝毫没有“保护”这一概念的年代里,珈罗女君的神秘面纱能□□数万年都不被揭开,实在是甚难得的一件事。
史册上,与其它同时期神魔的长篇大论不同,关于珈罗女君,只有寥寥几行字。原文安安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个大概:某年某日某月,南荒巨泽,盘旋万年的浊戾之气孕生出一女胎,指天地为父,日月为母。后又是某年某月某日,她踏平魔界十三州,打遍南荒无敌手,诸魔被打得心服口服,尊其为老大。再然后,此老大一统魔界,登基为王,自号珈罗女君。
照理说,这样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君,流传在八荒内的传说应该不胜举数。然而事实却刚好相反,除了六界史上的那一小段粗略文字外,关于珈罗女君的其它故事,几乎都是一片空白。
田安安只听应朝山的狒狒精长老提过一次,说这位孤零零的女君在自己十几万岁时,曾收养了一个女娃当妹妹,一个男娃当弟弟,便是后来的紫幽公主,和鼎鼎大名,搞出了神魔之战这番大响动的新任魔君,那位红衣大兄弟苍刑。
至于女君后来为何销声匿迹,六界便都不得而知了。
上回苍刑跑到三十六天来找打时,似乎说过一句“寻得女君珈罗”什么的。那么,眼前这位长得和自己很像,又疯疯癫癫掐着自己脖子,表现得非常暴躁非常不友好的大姐……难不成真的是消失已久的魔族女君?
大约真的是身处梦魇,脑子太不清醒,小猫妖在生死关头竟还有这功夫胡思乱想。好在那疑似珈罗女君的美人越发用力,掐得她脖子越发疼,终于使猫妖的灵台清明了一瞬。
田安安狠狠咬牙,指尖捏了个诀狠狠朝那美人招呼了过去,金印将好打在她的胸口。那女人闷哼了一声,倒退三步,扼住猫妖喉咙的五指也立时松了开。
“咳……”小猫妖捂着脖子干咳几声,步子急退,一头惊魂未定,一头还有些诧异,暗道这个女魔也太弱鸡了,竟然连她的花拳绣腿都接不下来……不过,如此这般的弱鸡,应该不会是那史册上叱咤风云靠拳脚打天下的女魔君吧。
正思索着,女魔却抬起了头,咬着后槽牙狠狠骂了句什么,再抬手,一道浓黑的浊戾之气从那白皙纤细的指尖迸射而出,竟然直直攻向了猫妖的眉心。
田安安避闪不及,只觉眉心剧痛袭来,当即“喵”的一声吐出了一摊黑血,双眼合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三十六天之上,冷月的清辉洒遍白玉仙阶的每一处,微风拂过,月色在弱水池中晕染开一圈圈涟漪。
小猫妖躺在太极宫寝殿的床榻上,脸色本就苍白,经外头的月光一照更显得羸弱不堪,床沿边儿上摆着个小盆,原本清澈的水流被她吐出来的黑血染成一种诡异的颜色,她微皱着眉,嘴里咕哝着什么,裹紧了云被翻了个身,睡得很不安稳。
她好像生病了,这是田安安在半梦半醒间唯一的一个想法。
这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受,身上时而滚烫,时而冰凉。猫妖脑子昏沉沉的,觉得自己很像凡人过年时吃的饺子,先在滚水里煮开,捞起来之后再用冷水淋一遭,她猜想自己大概是被封霄拿去做成猫咪馅儿的饺子了,他一直都以吃她为乐趣,今次这般,应该是他发明的新吃法?
胡乱思索着,隐约间似乎有人在摸她的额头,冰冰的,凉凉的,因着此时她正处于“身上滚烫”的那个时期,便十分惬意地拿脸蛋蹭了蹭那人的手。那人顿了下,手往回抽离,她立刻凶狠地喵呜了一声,云被里的两只小胳膊探出,一把将那只手牢牢捉紧。
那人大约静默了会儿,这回却不再将手抽走了,只由她牢牢握住。片刻后,那人还将另一只手也抚上了她的脸颊,指尖轻轻来回摩挲。
和凡人一样,猫咪在生病时脑子也不清醒。安安的头很晕,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今又是何时,她只觉得这人肯拿自己的手给她冰脸,必然是个好心人,替她冰脸的动作这般轻柔缱绻,那也必然是个很温柔的人。
小猫妖用晕乎乎的脑子费力地思考,觉得在这世间,对她那么好又那么温柔的好心人,只会是养她长大的猫妖奶奶。
她已经忘记了老猫妖在多年前已经辞世,她心中觉得开心,便握紧了那只手摸来摸去,发现这只手很大也很修长,每根手指都骨节分明。与她柔嫩滑腻的皮肤不同,那只手的指掌有些许粗糙,像是结着薄而硬的茧,尤其虎口的位置格外明显。
安安有点心疼,嗡哝不清道,“好久没有摸过奶奶的爪子了,居然结了这么多茧……”她抽了抽鼻子,嗓音里有点撒娇一般的哭腔,“我已经是只大猫了,可以照顾你。往后巡山都我去吧,你不要那么辛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