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王蔚的视线落在钱磊手中端着的那盘苹果上,那苹果被很认真的切成了一厘米见方的小方块,表面已经生了些锈色,看样子已经切了至少半个小时了。原来,并不止有自己一个人犹豫不决,王蔚想。

“进来吧。”王蔚说,目光落在钱磊的下巴的位置。

回到卧室的王蔚摘掉了一直戴在头上的线帽,露出了因手术+化疗的副作用让他的头发掉光的,光秃秃的脑袋,上面甚至还有一道丑陋的蜈蚣一样的伤疤。

“很丑吧?”王蔚垂下眼眸,半是自嘲的问。

“你母亲真好。”钱磊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对于钱磊如此跳跃性的思维,王蔚有些反应不过来。

钱磊将苹果放在王蔚的笔记本电脑旁边,转头将自己后脑勺露出来给王蔚看,道:“躺扁头你知道吧?就是小时候让婴儿一直面朝上躺着,让后脑勺扁扁的,就像我这样!”

王蔚点头,其实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但是看钱磊仿佛刀削一样平直几乎看不出弧度的后脑勺,王蔚似乎能够理解钱磊说的意思。

“你的后脑勺弧度像白炽灯泡一样完美,所以你的母亲肯定是一个信奉科学育儿的人。”钱磊自己拖了个圆墩子坐在王蔚的书桌旁,坐得比王蔚矮了半头地笑说。

王蔚听了,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同钱磊之间那似乎一辈子都无法抹除的龃龉,就在那连三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王蔚沉浸在钱磊的玩笑里,他笑了出来。

“哇哦,就是这个笑容,能让外面成千上万的小姑娘尖叫!”钱磊对王蔚语气夸张的道。

“我的粉丝可不止成千上万。”王蔚道,心里那只骄傲的小公鸡又翘起了它漂亮的尾巴。

“是,是,我们小蔚的魅力无穷,粉丝不是成千上万,要把前面的定语去掉,是几千万!”钱磊笑着,把果盘推到王蔚手边,道:“尝尝苹果,据说在枝头上经受了足够的阳光和风雨,自然熟的!虽然不漂亮,但是好吃!”

钱磊刀法又不错,切好的苹果块每一块都是标准的立方体,整齐的码在一起,让多少有些强迫症的王蔚觉得十分舒服。

“你削了皮,哪里还看得出来漂不漂亮。”王蔚道,用放在旁边的牙签插了一块塞进嘴里,酸甜的口感,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好吃吗?”钱磊笑问。

王蔚点头,又插了一块进嘴里,用行动回答钱磊的话。

看着王蔚吃的开心,钱磊从开始切苹果开始就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父亲说的对,要想和王蔚和好,一味地做小伏低是没用的。只要钱磊做回自己,时间会慢慢弥补两人之间撕裂的缝隙。因为原来的那个钱磊,才是吸引着王蔚,从一个陌生人到交付身心的亲密恋人,一直爱着的那个人。

事实上,在发生那件事情之后,钱磊也曾放弃过。想到从此之后跟王蔚可能会一别两宽,钱磊将自己关在禅境苑王蔚的房间里大醉3天,在最后一天凌晨,钱磊走到浴室里,打开花洒,冬日里沁骨的冷水当头浇下。酒醒,人醒之后,钱磊直接回了警局打了辞职报告,说走就走的去了当初和王蔚相遇的那个小城,还是骑着他那辆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破旧的铃木摩托,将当初跟王蔚走过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

景依旧,人却变成了一个人。难抵内心煎熬的钱磊随意找了个小酒吧,醉生梦死失联了将近半个月。钱父从周局那里得知了钱磊居然悄无声息地辞职的事,大为肝火地打电话找大儿子来解释,却死活找不到人。最后不得不动用了私人关系,才终于找到了快要醉死在小酒吧的大儿子。

托人将钱磊从酒吧捞出来之后,好久没出济南的钱父亲自上门,不由分说宝刀未老的用宾馆的拖把棍儿把人狠狠揍了一顿。

从小叛逆从没让钱父打实诚过的钱磊居然像块死猪肉似的躺在地板上任由钱父棍棒加身,一向信奉棍棒教育的钱父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他扔了手里已经断成两截显然质量不怎样的拖把棍儿,质问钱磊发生了什么。

浑身酒气的钱磊这才翻眼去看自家老爹,问他:“爸!你说母亲,当初为什么要原谅你?”

钱父是不习惯与人交流,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钱母出事儿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钱磊当然不会是因为此事而颓废至此。那钱磊为什么还会有此一问?答案昭然若揭,必然是在钱磊身上,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猜到了八成事实的钱父沉默了,最近他没听说出了什么命案,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他长叹一口气,在钱磊身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道:“说吧,那个姑娘怎么了?”

钱磊半是自嘲的短促的笑了一声,反正他的父亲自诩正直,从来不干电视里常见的那种扔钱让人离开自家儿子,或者找人谈话威胁的事儿,大不了就是再挨一顿揍呗,揍死了正好。于是钱磊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不是姑娘。”

钱父闻言,还以为是自己想错了,于是问:“不是姑娘,那是什么事儿?能让你像条死猪似的躺在这儿,我钱正阳可没你这样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的孬种儿子!”

钱磊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就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平躺在地板上,道:“爸,不是姑娘,当然是小伙子啊!”

“什么小伙子!”钱父说完,忽然反应过来钱磊是什么意思,登时气得给钱磊的胸口来了一拳头:“小伙子?!”

“是啊,小伙子。”钱磊仍旧一动不动,就好像那一拳头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又好像钱父那充满力量的一拳头是女孩子跟男朋友撒娇的小拳拳。

看着儿子眼睛里光芒尽灭的样子,钱父忽然就明了了钱磊的心思,他爱那个男孩,爱到其他任何的事情都失去了意义。

钱父忽然间想起了自己和钱磊的母亲,想到当年钱母出事儿的时候,自己心如死灰般的心情。于是纵然生气,钱父还是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次问:“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