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对谈

这个问题很重要,重要到文靖安会不会把严素光可能是女子的猜测告诉林宁宴。

林宁宴稍加思索,正色道:“他是个极具才干的人。”

这是相当客观的评价,林宁宴没有因为两家的“世仇”而诋毁对手。

“一般的名门子弟进国子监读书无非是借家中余荫混个出身,严素光此人却不同,他从国子监进翰林院,再升任中书舍人凭的都是真才实学,据我所知,严家年轻一代就数他最得严同器重,朝中有人叫他‘小丞相’并非全是奉承或者讥讽,也有人真的看重他的才能,把他看成严同的接班人。”

说完这一段,他领着文靖安三人进了正厅依次落座,一个老仆上来给他们斟茶倒水,林宁宴吩咐他准备晚饭,随后打了个手势让他退下,继续之前的话题。

“严家自己明显也是把未来寄托在他身上,不然朝中那么多职位为什么偏偏让他做中书舍人?为的就是让他提前熟悉中书省的政务,以后转六部或者外放各州郡直接担任实际要职,历练三年五载再回中书省,到时就算平级转职做个六品员外郎或者五品郎中,他都稳坐钓鱼台。等年纪一到,名望和资历都积累得差不多了,京察一过,要么升中书断事官,要么升中书参议,再不济放回六部都是左、右侍郎,横竖是从三品、正三品的要员,和尚书、丞相之位只剩一步之遥。”

要理解林宁宴这段话需要对大盛朝的文官制度有一些了解。

中书省和礼、吏、户、工、兵、刑六部是朝廷绝对的中枢,最多加上几个东宫辅臣和专属东宫太子的詹事府,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其实就隶属中书省,是中书省的行政长官,因此想要当丞相必须在中书省“打过下手”,还要在六部或者其他部门实践过,林宁宴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严素光迄今为止走的这条路,那是奔着丞相之位去的。

文靖安和陈崇章已经熟悉本朝的官职制度,能理解林宁宴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崇章问道:“照这么说,他们严家要把丞相之位包圆了?”

林宁宴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朝中人才济济不是他严素光一枝独秀,再说了,朝中也不是他们严家旧党一家说了算,关乎丞相之职,最后还是得圣上点头。”

陈崇章:“圣上现在对严家是什么意思?”

林宁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舒了一口气,说道:“有意节制但无力制止,其实朝中不乏反对严家和旧党的官员,但大都不成气候,都是眼红严家得势,高官厚禄没落到他们头上。这两年多我在朝中看清了不少东西,严家能走到今天不是没有原因的,严同确实是个干臣,资历和名望比我祖父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廷一时半会离不开他和旧党。”

说罢,他取起茶杯抿了一口,文靖安耐心听他讲完,这才问道:“你对严素光是什么态度?他对你又是什么态度?双方是水火不容么?”

林宁宴:“不至于,但说一点没有隔阂也是假的,我和他见面机会不多,就算见了也各自当没看见。”

文靖安问道:“你把严家当成仇恨对象么?如果有机会,你会向他们复仇吗?”

林宁宴愣了愣,文靖安问得如此突兀,旁边的陈崇章和文妙安也是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跳到这个问题。

林宁宴思索之后苦笑道:“信里我没跟你提,这两年多我最大的感触是什么你知道吗?”

文靖安默然不语,林宁宴道:“无能为力。”

他放下手中茶杯,无奈道:“厚重的无力感。大盛太大了,朝堂太复杂了,什么举人进士、什么榜眼探花,放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要拿个一官半职,谋个荣华富贵可以,想要做成大事太难。别说复仇,等这次殿试一过新的状元榜眼进来,我就要从翰林院离职,能留京任用还好,要是分配到不知那个州郡为官,旧党有心为难,我可能十年、数十年都未必再能回京来。”

文靖安直接忽略他这段自我陈述,追问:“如果有机会呢?要是有机会你会不会复仇?我说的是你死我活那种。”

林宁宴抬眼看着文靖安,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文靖安成长了,他感到了一些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