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黄台之瓜

这个红用的是朱砂,颜色早已在时光中黯淡,透出一股沉沉的死气。

这些供词都在说一件事,赵璎出于嫉妒,借口小张氏患病,从宫外寻了位云游方士看诊。那云游方士的真实身份是名巫师,精通厌胜巫蛊之道。在他的指点下,赵璎准备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偶,在它们背面分别写上崔嫦和赵素衣的名字,再刺入四十八根银针,最后埋入地下。

这两个娃娃在光天殿廊外的茶花下被发现,成为定罪的主要物证。

赵素衣正在翻看,仲兰从外面进来。他步履匆匆,双手捧着一只红木的方形盒子:“奴婢方才按照殿下的吩咐,悄悄带了两名信得过的太医去探望芳阿婆,等赶到了却发现芳阿婆已经亡故。她是昨夜去的,身上没有外伤和被毒杀的痕迹,是急病导致。”

赵素衣的眼前浮现出昨日离开永巷时那位老人的模样,恍惚觉得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垂下眼眸,低声说:“安葬了吧。”

仲兰道:“还有一件事,奴婢回来时遇到了崔相公。他有一件东西要呈给殿下,说殿下一看便知。”

赵素衣拿过仲兰递来的木盒,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着一本薄薄的案卷,以及一封崔衡的亲笔书信。

崔衡的隶书写的很好,每一笔都落得沉稳大气。他在信中言道:“我为官多年,盛名难副。很久之前,我因一念之差,欠下了一笔恶债,导致百人蒙冤,千人离散。每每想来,只觉愧疚难当,夜不能寐,实在折磨。《楞严经》言:‘以人食羊,人死为羊,羊死为人,如是乃至十生之类,死死生生,互来相啖,恶业俱生,穷未来际。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一切恶因应得恶果,是非对错早有定论,无须多言。有人来向我索债,我还了就是。吴王性戾,不可相信,我若将证据交给他,一些朋友必定被诬下狱。如今有殿下为先太子平反,这再好不过。只是近些年我树敌颇多,注定不得善终。死前望殿下缓缓行事,待故乡南园梅花开后,再将证据公之于众。

“我这一去,殿下定要万事小心。也请殿下记得,慧极必伤,强极则辱的道理。眼下王纯死了,间接害死小张氏的高阳长公主死了,如今我也面临牢狱之灾,情势大坏。殿下可以趁我辞官回乡的这段时间,以退为进,找到幕后主谋。不论他是谁,勾结反贼犯下诸多业障,就是死罪。

“殿下心慈,不必为我这罪有应得之人感到可惜。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会见无期。”

赵素衣看罢这封信,又拿起那册薄薄的案卷。他一打开,赵璎的字迹便映入眼帘。苏三娘子曾说,赵素衣的字是一派光风霁月,笔画里有磊落的君子风骨。

她不知道,赵素衣是向赵璎学的。赵璎的字相较于赵素衣,更显清俊挺拔,如翠峰叠嶂,天骨遒美。

他说:“大娘子病重,宫里的太医开了很多帖药也不见好。我担心大娘子,于是从宫外请了位颇有名望的郑大夫,让他来瞧一瞧。郑大夫说,大娘子是先天不足,多年不愈已成沉疴,药石罔效。我阿娘得知了这个消息,伤心之下开始翻阅各种民间杂书,希望从里面找到什么偏方能治好大娘子。

“她从一本《方术大全》里面找到了一个转换气运的办法。需要准备一只娃娃,在娃娃背面写上施术者的名字,再用白布裹好。每一层白布上都要写明心中愿望,这样裹上六层后,把这只娃娃埋入地下,静置半个月后取出焚烧,这样就能完成仪式。

“我知道了这件事,就让阿娘准备了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大的是我,小的是她。这样我们两个人把好的气运转给大娘子,大娘子也许就能够痊愈了。我不知道这两个娃娃怎么就被钉上了针,我和阿娘的名字都被抹掉,换成了大娘子和七郎。

“我有时候确实会嫉妒七郎,但我见他日渐长大,心里亦觉得欢喜。我并没有害人的心思,所以不认。”

赵璎写到这里,此页纸也用尽了。赵素衣掀开下一张,最上面一行就是崔衡的字迹: